第1章 彩礼桌上的重生

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劣质烟草和汗馊气，像一只腐烂的手死死扼住林招娣的喉咙。她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又聚焦，最终定格在一张咧开、露出满口黄垢和几颗尖牙的嘴上——是村口的瘸子王老五。

“嘿嘿，招娣醒啦？”那张嘴喷出令人作呕的臭味，粗糙油腻的手指猥琐的捏住她的下巴左看右看，“五百块现钱！你爹娘可是点头了！今晚就跟我回去圆房，给俺老王家开枝散叶！” 王老五的另一只手炫耀似的抖着一叠新旧不一的钞票，那刺目的颜色灼痛了林招娣的眼。

五百块！买断她一生的五百块！

前世那刻骨铭心的记忆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就是这张土炕，就是这间弥漫着绝望气息的屋子！十八岁的她，刚刚拿到县一中复读通知书的她，被亲生父亲和奶奶以“女娃读书没用”、“弟弟娶媳妇要紧”为由，硬生生从课堂拖回来，像牲口一样按着头，嫁给了这个年近西十、性情暴虐的瘸子。婚后地狱般的日子——无休止的劳作、打骂、侮辱，最后因为连生两个女儿，在寒冬腊月被赶出家门，赤着脚冻死在村口那条结了冰的河沟里！临死前，她看到的最后景象，是家里窗棂透出的、属于弟弟林耀祖新婚的昏黄灯光……

可她居然重生了，五百块彩礼...那么现在是1983还未出嫁那年，她回到了一切都可以改变的时候！

恨！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瞬间冲垮了她重生带来的眩晕和虚弱。

“女娃子读啥子高中？复读费贵得要死！隔壁村老李家的翠花，黄花大闺女嫁人，才收了三百块彩礼！”父亲林富贵的声音像破锣，他正坐在炕沿的小板凳上，就着昏暗的煤油灯，蘸着唾沫，贪婪地数着王老五刚递过去的另一部分钱。手指翻飞间，那肮脏的纸币发出哗啦啦的脆响，每一声都像鞭子抽在林招娣心上。

“就是！姐，你看爹多疼你，给你找了王哥这样的好人家！”一个流里流气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兴奋。弟弟林耀祖，那个被全家宠得无法无天的混账东西，正斜倚在门框上，嘴里叼着根劣质烟卷，伸手就用力扯了一把林招娣枯黄的发辫，扯得她头皮生疼，“五百块啊！够我在牌桌上翻好几回本了！等赢了钱，给你买盒蛤蜊油擦擦手，看你这手糙的，别硌着王哥！”他说完，还猥琐地朝王老五挤挤眼。

林耀祖的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林招娣摇摇欲坠的理智。前世，就是这个“好弟弟”，在她被王老五打得遍体鳞伤逃回娘家时，不仅不开门，反而隔着门骂她“晦气”、“丢人”，让她滚回婆家去挨打！他拿着卖姐姐的钱去赌，去挥霍，从未有过一丝愧疚！

冰冷的恨意瞬间转化为燎原的怒火。林招娣的目光像淬了毒的刀子，狠狠扫过屋内的每一个人：贪婪数钱的父亲，坐在灶台边假装忙碌、眼神却不时瞟向钱堆的奶奶马金花，满脸淫邪的王老五，得意洋洋的林耀祖，哭红眼睛脸上还有半个巴掌印的妹妹盼娣。

她的视线最终落在了土炕角落里那件刺目的东西上——一件叠得整整齐齐、却散发着廉价染料和樟脑丸混合气味的红嫁衣。

妈妈还在的时候，招娣也有妈妈亲手做的红嫁衣，记得那是妈妈用自己的嫁妆布亲手缝的，不过现在早就被奶奶卖掉了。而妈妈，在长期挨打生下弟弟后就坚持不住了，奶奶的原话是“赔钱货生下男娃就走了可真懂事.....”

至于这个嫁衣，这是奶奶用最便宜的粗布赶制的，上面歪歪扭扭绣着个“囍”字，像一张咧开嘲讽的血盆大口。就是它！前世，她穿着这件如同枷锁般不合身的红衣，被自己的至亲推入了火坑！

“好！好得很！五百块！”林招娣猛地坐起身，声音嘶哑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寒意。她动作快得惊人，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前，一把抓起那件红嫁衣！

“招娣！你干啥！”马金花第一个尖叫起来，那衣服好歹也花了点布票。

林招娣充耳不闻，她几步冲到土灶前。灶膛里，为了“招待”王老五，正烧着热水，橘红色的火苗舔舐着漆黑的锅底。她毫不犹豫，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那抹刺眼的红，狠狠塞进了熊熊燃烧的灶膛！

“轰！”干燥的布料遇火即燃，火焰猛地窜高，发出噼啪的爆响，瞬间吞噬了那廉价的“囍”字和粗布。跳跃的火光映照着林招娣苍白却决绝的脸庞，她眼中跳动着比灶火更炽烈的火焰。

“五百块？买我林招娣一辈子？”她猛地转身，背对着那吞噬她“命运”的烈焰，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惊呆的众人。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清晰地响彻在死寂的屋子里：“你们给我记着！三年！只要三年！今天这五百块，我会在它后面亲手加上西个零！让你们这群卖女求荣、吸骨榨髓的蛆虫，睁大狗眼好好看看！”

死寂。

只有灶膛里布料燃烧的噼啪声和林富贵手中钞票掉落在泥地上的轻微声响。

林富贵脸上的贪婪凝固了，取而代之的是暴怒的扭曲：“反了！反了天了！你个赔钱货！敢烧嫁衣！敢咒老子！看我不打死你！”他抄起炕边的笤帚疙瘩就要冲过来。

马金花气得腿软，尖叫着说：“我的嫁衣！我的布票啊！天杀的赔钱货！”

王老五也脸色铁青，他看中的“货物”竟然敢反抗？这让他觉得颜面尽失，他啐了一口浓痰：“妈的！给脸不要脸！林富贵！这婆娘还没过门就敢这样？五百块给老子退回来！利息也得算上！”

林耀祖则被林招娣眼中那从未见过的狠厉和话语中的冰冷吓得一哆嗦，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嘴里却还逞强：“姐…姐你疯了？快给爹和王哥跪下认错！不然没你好果子吃！”

面对扑过来的林富贵和满屋的咒骂威胁，林招娣嘴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的弧度。她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向前踏了一步，瘦小的身躯挺得笔首，那气势竟逼得举着笤帚的林富贵动作一滞。

“打？打死我，你们拿什么还王瘸子的五百块？还他的利息？”她语速极快，字字诛心，“打死我，林耀祖拿什么去赌？拿什么娶媳妇？拿你们俩的老骨头去榨油吗？”她锐利的目光扫过林富贵和马金花瞬间煞白的脸，最后钉在王老五身上，“王瘸子，你有种现在就打死我！看看你这五百块能不能买条人命官司！看看这严打的年头，你这‘买老婆’的勾当够不够吃颗花生米！”

“严打”两个字，如同两道惊雷，狠狠劈在王老五和林富贵头上。今年的“严打”风暴，其酷烈程度早己传遍乡野，小偷小摸都可能重判，何况涉及“买卖人口”和“人命”？王老五脸上的横肉抽搐了几下，眼神闪烁，明显有了惧意。

林招娣抓住这瞬间的震慑，不再看任何人，猛地转身，大步冲向那扇破旧的木门。她的动作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仿佛身后不是家，而是地狱的入口。

“拦住她！快拦住这个疯婆娘！别让她跑了！”林富贵终于反应过来，气急败坏地嘶吼。

林耀祖下意识地想去抓她胳膊，却被林招娣回眸一个淬毒般冰冷的眼神钉在原地。那眼神，像荒野里濒死反扑的孤狼，充满了同归于尽的疯狂。林耀祖吓得手一缩，竟然没敢碰她。

“砰！”林招娣用尽全身力气撞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冰冷的夜风夹杂着雪粒子猛地灌了进来，吹得她单薄的旧棉袄猎猎作响，也吹散了屋里浑浊的空气。门外，是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和呼啸的寒风。

她毫不犹豫地冲进那片黑暗，瘦小的身影瞬间被夜色吞没大半。

身后，是林富贵歇斯底里的咆哮和马金花哭天抢地的嚎丧：

“反了！反了天了！林招娣！你给老子滚回来！”

“我的钱啊！我耀祖的媳妇本啊！天杀的丧门星啊！”

王老五气急败坏的威胁更是穿透风雪：“林富贵！人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