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闹事
仁心医馆外围站了一圈人,或看好戏,或是低声私语。
“给我砸!医死了人哪有缩在里头的道理!”
叫嚷的婆子瞋目切齿,死死盯着闭着的门,她一声怒喝,身旁汉子立马抱着一根原木撞向木门。
一下一下又一下,门上灰往下落,模糊了一片地界。
“砰砰砰”沉闷的声音,跳在人的心尖上,振得人头皮发麻。
“里头的人给我滚出来!”
见门始终撞不开,婆子冷笑一声,伸手示意汉子停下。
汉子一得令,抱着原木退至一旁。
“好,不出来也罢,那就别怪我老婆子说出来与大家听了!”
那婆子装模作样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面向人堆,颤抖着声音喊:
“各位父老乡亲,我一个老婆子实在没法了,求你们评评理。我们一家是外乡来的,听闻这个仁心医馆是个鼎鼎大名的好医馆,不辞千里来了这,没成想,就吃了两剂药。我的孙儿昨日夜里发起了热,至今不醒!”
说罢,视线转向妇人身前。
那穿着素静的妇人歪坐在地上,满头乌黑的头用麻布随意包起。身侧还有一个面色青灰的小少年,此时一动不动躺在一张破席子上。
“我的儿啊!他那么孝顺,死在你们这群庸医身上!我的儿!”
妇人配合哭喊一声,半个身子往少年身上扑,泪水打湿整张素白的面,真真是可怜到了极致。
“他们医死人,还把我们一家赶走,他们是吃准了我们孤儿寡母,呜呜。”
凄凄惨惨的哭声,叫周围人的同情心瞬间泛滥,不其中一二个老人甚至伸起袖子,抹起了眼泪,偏过头去,嘴里念到“可怜”二字。
门外火热一片,与另外一边其形成鲜明地对比。
仁心医馆仍然迟迟不见人出来,大门死死闭住。
“都说里面有个什么美人活菩萨,要我看来就是个天煞孤星!父母被她克死,现在又治死我儿子!”
“要我看早扯了那一身医袍滚出天平城才是。”婆子犹觉得不解气,欲再骂两句:“我见她……”
“你住嘴!再要胡说八道,我扒了你的皮!”
一道饱含怒气的女声,从人群中直直传来,狠狠打断婆子要继续说的话。
这时,人群自动散开一个小道,露出两个女子的身影。
妇人顺着人群的目光一起抬头看去,只见人群里缓缓走出的两个女子。
一红一青。
打断婆子的正是那红衣女子。
婆子顺着众人视线去看,那红衣女子穿着石榴红百花,小脸上五官十分精致,此时一双含情的桃花眼里隐隐酝酿着怒意。
“你这老妖婆!你再随口喷粪,我就要叫人缝上你的嘴!”
那婆子被人当众下了脸,心里燃起一团火,呵气一声,张口又欲骂:“你个……”
还未骂出口,下一秒又被打断。
“阿碧,莫要为难老人,这位阿婆刚刚去了孙子,心头有火在所难免。”
青衣女子缓缓开口,那嗓音如同山间清澈的溪流,潺潺流淌,抚慰人心。
这么柔和的一句话,却叫婆子一口气哽在喉咙里,涨的脸色通红。什么叫她孙子去了?她孙子还好好躺在那!
“你!你个扫把星,敢咒我孙子,我要你陪葬!”婆子嘴里骂,一双眼带着锐利上下打量青衣女子。
“是谢家丫头和姜大夫!”众人有人喊出了青衣女子的身份。
外来看热闹的伸长了脖子,去看那天平城所谓的活菩萨姜大夫。
众人视线汇聚,场中青衣女子面色不改,依旧柔和,和众人友好点了点头。
众人抬眼去看,只见那女子得一张柔和的面,眉如远山般淡雅,一双眼眸明亮如星子。身上一席莲青色罗裙,及腰的青丝半拢在脑后,简单用一根青色缎带挽着,摇曳垂在后摇。
她缓步走来,宛若一阵清风,拂过便觉满心舒畅
外来人赞叹,果真是活菩萨,先不说医术,这相貌气质倒是真像那么一回事,简直是飘逸到了极点。
这样的仙子,即便是婆子也挑剔不了什么。
“你就是姜大夫?”那婆子眯着眼问。
“正是。”姜衿眼睛清澈透亮,平和地应一声。
“你医死我的孙子,你现在给我们个说法,不说赔命,八九百两总是要的!”
婆子狮子大张口的话刚一落,马上就被杠了过去。
“我呸,你真当你孙子是什么金疙瘩不成?拿去当猪剁了卖也卖不了这么多钱!”
谢碧面带嫌弃,语气丝毫不让。
“谢碧。”姜衿捏住谢碧的手。
谢碧回头,脸带疑惑。
姜矜轻轻摇了摇头,将她拉回来,自已抬脚走了一步。
见好友自有想法,谢碧只好抿着嘴退回来,只是一双眼仍然死死盯着那婆子,若是那婆子要动手,她可不是吃素的,
姜衿安抚般捏了捏谢碧的手,随后她缓缓走到妇人跟前,轻声询问:
“这位姐姐,可是有什么难处?”
妇人只是咬着唇流眼泪,不言不语,待人看清她眼角的泪水,又低下头趴在儿子身上抽泣。
人群中一男子看了许久,忍不住疑惑问:“难道医馆医死人,没个人出来给个说法吗?”
这天平城的人真是奇怪,医死人不报官就罢了,堵在医馆门口吵吵闹闹。
站在他身旁的汉子,闻言,回头小幅度打量了一番这个男人。
见他身着普通的褐色粗布麻衣,但腰间佩戴腰刀,身材高大倒像个家丁护卫之类,汉子不由得壮起胆子,对着男子低声解释:
“官府不管这些,这是医馆自已的事,官府只管收了钱的事。”
怎会如此?
男人眼睛一缩,这般想着,他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塞到汉子怀里,头凑过去,小声道:
“好哥哥,你且说说,我外地来的,第一次到这里,实在不懂里面的官司。”
汉子接到几个铜板,脸上瞬间绽放笑容,手上诚实将钱塞进怀里,也将头凑过去,沉下声音与男人说起了里面的内情:
“这仁心医馆在我们天平城有三十年的历史了,是我们这里公认的好医馆,诊费低,医术高,有个人美心善的神仙活菩萨……”
场中对峙依旧紧张。
姜衿微微蹙起眉头,俯下身子要去看看那躺着的人。
妇人见她动作,一惊,忙扑了过去,用身体遮盖住身下的少年,她眼里带着敌视,眼神不善朝姜衿怒吼:
“你这个刽子手!不许碰我儿子!”
姜衿微微侧头,伸回了手,不甚在意道:“这位姐姐,您再不让我去看您儿子,只怕是想救都来不及了。”
说完摇了摇头,一副无奈的样子。
人群议论起来:
“姜大夫为什么这么说,我看那小少年的脸色已经青黑,怕是早走一段时间了。”
“难说,恐怕姜大夫知道了隐情。”
“莫非又是那医闹的把戏?”
“……”
自李记医馆换了新掌柜后,仁心医馆就出现了好几次的医闹。
抓药抓错、算错账都是简单的。
这次居然闹到人命来了。
“您儿子快凉透了,姐姐快给他盖个被子吧。瞧瞧这可怜的孩子。”
姜衿嘴角弯弯的笑容,依旧温和,好似真的在关心妇人儿子。
妇人一瞬间忘记了嚎,直到周围的人声沸腾起来,才陡然惊醒过来。
她眼里闪过一抹心虚,掩饰般扯开嗓子,哭声震地,她凄厉的嗓音能刺破人的耳膜:
“你害我儿子!是你们治死了我的儿子!你不要胡说八道。”
妇人从可怜到疯癫的攀咬,叫人心里惊讶:“真是仁心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