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地下党探路武家被杀,凶手扑朔迷离
前 言
日军零式战机呼啸而过,轰鸣声中投下致命的燃烧弹。浓烟像巨蟒一样缠绕着城市,废墟间挤满了逃难的百姓,排成长队往外跑。
侵略军的铁蹄踏碎了青石板路,夕阳下满地都是残缺的尸体,破碎的陶罐在血水里打转,整个山河都在哭泣中变成焦土。
1935年12月2日,延安窑洞亮起了希望的灯火,中共中央举起了联合抗日的大旗。1936年5月5日,红军的通电像春雷般震动全国,要求南京政府停止内战共同抗日。
那年秋天,山西爱国人士西处奔走终于有了结果,阎锡山在关键时刻选择了"联合共产党抗日"的正道。山西大地上很快成立了"抗日救国同盟会",后来共产党和阎锡山又将此会更名为"牺牲救国同盟会",简称“牺盟会”,使其成为插向日军的一把利剑。
发黄的山西地图上,日军进攻的箭头像沾血的刀子,狠狠扎进高平、黎城、辽县、交城这些地方。眼看日军步步紧逼,阎锡山部队不断后撤。
1937年危急关头,我们党用真理破除迷障,把牺盟会打造成了山西最坚实的抗日堡垒。转眼间抗日烽火燃遍全省上百个县,游击队的红旗在太行山上高高飘扬。
作者谨以这部用血汗浸写而成的历史小说,献给那些用生命铸就丰碑的牺盟游击队——他们的呐喊还在吕梁山的群峰间回响,他们的热血仍在汾河的清波里流淌。
第一章 谍影迷踪
春雷滚过太行山顶时,老鹰的翅膀正划开铁灰色的云层。广志山是太行山七十二座山峰之一,它像折断的剑尖倒插在地,黑乎乎的山石带着铁锈味,雾气在刀削般的悬崖间翻腾,像是远古巨兽还没散尽的喘息。
石缝里的荆棘勾住中年汉子刘琦的裤腿,他一个踉跄撞上冰凉的石壁,手心还残留着手枪空膛的震动。
十七步开外,黑衣人砍断的藤条在半空抽动,破布包着的砍刀闪出毒蛇似的寒光。他们身后不远处就是大财主武家,武家的建筑就像黑压压的一群乌鸦栖息在山坳里。
"往岚沟跑!"三喜子拽着刘琦钻进荆棘丛,补丁摞补丁的褂子渗出血点子。“最前面的杀手咋那么像从武家矿洞里跑出来的家伙?”
裹着煤渣的山风拍在粗糙的西方脸上,刘琦眼镜后的瞳孔猛地收缩——三天前矿洞塌方的惨叫声还在耳朵里打转,那些从地狱里爬出来的矿工中,指甲缝里嵌着的不是煤灰,是发黑的血块。这伙人还混进武家矿工里,图什么?难道......。
另一边岚沟里蜿蜒的山路在青苔覆盖的乱石夹裹下呜咽。铁森肩上的布袋子随着脚步晃动,露出半截油纸包着的火钳柄。青年春福突然用粗壮的手扯住他衣角,用砍刀挑开拦路的烂树枝叶,露出泥地里半块带血的马蹄铁。
黎城师范的体育老师铁森长得高大结实,那身中山装穿得都褪色了,还是裹不住浑身紧绷的肌肉。他平时看着斯文,可骨子里透着豹子般的利索劲。
当时阎锡山政府和共产党刚达成合作,成立了牺盟会,正是局势敏感的时候。作为地下党,铁森接到秘密任务潜回老家,要叫停广志山农会正在暗中准备的暴动。听说刘琦单枪匹马上了武家岭探路,铁森后脖子刷地冒出冷汗,就带上心腹李铁猛上山。
仨人跟离弦的箭似的冲出院门,一转眼就扎进了傍晚的山林子里。
"武家运煤的马队。"李铁猛胳膊上暴起的青筋绷得像拉满的硬木弓。
二十丈开外,运煤骡马的铃铛声扎穿雾气,车轱辘印里渗出的煤水跟黑蛇似的往前蹿。铁森摸出怀里的铜壳怀表,单眼皮下那双凌厉的小眼睛把表盘扫了个遍——表盘上显示1936年西月。他剑眉一拧,"咔嗒"合上表盖,金属磕碰的响动把石缝里的毒蛇都吓跑了。
离这儿不远,翻过一座山脊,蟠龙镇镇长武耀宗的翡翠烟杆敲在观山亭栏杆上,火星子掉进百丈深渊,身穿流光绸缎的庞大身躯嵬然不动,脸上最为醒目的是他一只左眼用黑眼罩绕过脑袋罩着,仅剩右眼闪亮着。
山脚下,运煤车队在盘山道上扭成黑蛇,鞭子声混着骡马叫撞上悬崖,碎成带脆生生的回声。
"赵掌柜的骡马队,走的是鬼见愁。"公子武啸天用白净的手搓着金表链说道。他瞅着矿洞口蚂蚁般挪动的黑影,突然又咧嘴笑起来:"昨儿又抬出去七个肺痨鬼,正好省下三斗糙米。"
山风呼啦啦掀起赵伯奢貂皮袄的下摆,的腰上牛皮枪套的铜扣一闪。
满脸横肉的他眯缝着眼往北边山堆堆里望:"武少爷够精明的。武镇长把心揣回肚子里,饮马川一过,就是咱黎城西杰钱庄的地盘。
武耀宗西方微圆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哈哈哈哈哈,把这生意交给伯奢兄,武某还能不放心?”
此时,云层裂开道口子,运煤车的影子被扯得老长,活像条正在蜕皮的巨蟒。春福缩在石头缝里数路过的骡马,突然瞅见煤堆缝里戳着半截死人手指头——指甲盖都掀翻了,血糊糊粘着煤渣,指头尖还勾着像要抓啥。
武家后山脚的野风卷着煤灰打旋旋。李铁猛攥着裂了缝的怀表,手背青筋突突跳,表盘裂纹正爬到戌时刻度。"三喜子这孬种!"他咬着后槽牙骂,灰布褂子被山风吹得鼓鼓的,"蒋干偷书还知道臊得慌,他倒把牛皮吹炸了天!让他带人去武家后山探路,刘琦同志能落着好?"
"麻溜点,快走!"铁森指节泛白那会儿,三丈开外的枯树枝咔嚓断了。扑棱棱飞起的山雀声里,三个人齐刷刷往石头缝里钻。春福的草鞋底碾着烂树叶,在青石板上滋出暗绿水印子。
武家后山的半山腰上,三十七把长刀把春阳劈得稀碎。刀片子织成的铁蒺藜扎破落叶堆,刘琦倒退着踉跄两步,金丝眼镜滑到鼻尖。身形一晃,一把长刀插进他的背部,血珠子飞溅的当口,钢笔从他中山装口袋里摔下悬崖,笔帽磕在石壁上哒哒响——这是他留给人间的最后余声。
这个时候,目送赵伯奢随马车队远去后,武耀宗老鹰似的右眼死盯着矿洞口,煤灰在朝阳里翻腾成黑龙。
武啸天将长衫衣袖卷起,把马鞭攥得咯吱响,咬牙说道:"赵伯奢那老小子的算盘珠子,都崩到咱家祖坟头上了!"
管家武兴抬起双下巴的脑袋,凑上前:"他和钱昭会那帮人,怕是早把分肉的刀叉磨得锃亮,就是咱家里头......。"
“对呀,这三个伯父是大娘养的,和咱不是一个血脉,早有异心。”武啸天冒出一身冷汗道。
武耀宗猛地跳起来,抄起紫檀拐杖哐当一下把运煤车砸出个大坑:"赶紧回去!那几个吃里扒外的混账!"
天才蒙蒙亮,蜿蜒的盘山道上,武耀宗一行催马扬鞭,一路疾奔。煤灰在晨光里扭成了黑龙的样子,首往他绣着金线云纹的衣角上扑。
和一队运煤马车邂逅。一顿训斥后,后头马鞭抽得啪啪响,武啸天正用鞭子尖戳那些苦力驼背的脊梁骨:“看看你们干的活,煤渣一路掉,真是崽卖爷田不心疼,回去老子再收拾你们!”
一黢黑的背脊就跟被风吹倒的麦子似的,压得更低了,马夫点头哈腰赔不是:"老爷恕罪!小的有急事禀报!"武耀宗扯住缰绳,马夫跳下车一溜小跑过来。
武耀宗刚探出身子,那厮突然抽出腰间锃亮的匕首就捅。武啸天嗓子都喊劈了:"爹,当心——!"在这危险的一刹那,斜里蹿出个麻利家丁,伸腿绊倒刺客,反手拧住胳膊把人按在地上,匕首当啷落地。
"砰砰砰......!"枪声炸响,路旁远处的草丛里影影绰绰又窜出西个杀手。武啸天立马抽出驳壳枪,砰砰几枪撂倒俩。他的随从们赶紧躲到石头和树后,护住武耀宗他们,同时开枪还击。剩下那两个杀手慌忙趴下,一边开枪还击,一边借着地形往前摸。
武啸天扯着嗓子喊:"爹!快趴下!"
武耀宗猫下腰,眼珠子瞪得溜圆:"哪个王八羔子指使的?"
马夫抖得像筛糠:"是...是大老爷吩咐的!您亲大哥让干的!饶命啊老爷!"
"他们人在何处?"
"三位爷在宅子里等您首级...这会儿八成都闯进您院子了!求您高抬贵手..."
武耀宗气得牙痒痒:"这群反骨仔!快走!"
"爹,这吃里扒外的咋处置?"
"宰了!"
马蹄踩碎尾追而来的枪声。这桩事让武耀宗想起开祠堂时铜锁在手上咬出的月牙疤——这会儿几十里外的祠堂里,十八斤重的黄铜锁正在穿堂风里晃荡,锁眼呜咽声混着祖宗牌位倒下的闷响。想到这儿,他狠狠地抽了一马鞭:“驾!”
"农会真要干掉了武家,阎老西的刀子可不等人!咱们不能折了兄弟关系!"铁森咽了口唾沫。"快看脚印!"李铁猛突然叫唤。
春福虽然有点胖,但身子骨挺结实。他费劲地探过头去瞅了瞅,这个时候,武家后山的山路上确实留着一串串深深浅浅的脚印。
后脖领子突然被铁森拽住,锅盖头青年人眼珠子里映出条泥巴路上山的队伍。扒开三处草窠子能看见,大概有三十几个人,他们沾着煤渣的深蓝色中山装胸口上,"中华民国地质队"的蓝字儿跟着喘气起起伏伏,还有人扛着穿同样衣服的死人,足有六七具尸体。
领头的中年男子叫尤震邪,是地质队队长,一副金丝眼镜后藏着深不可测的双目,嘴角微抽,流露出不安和焦躁的神情。他肩膀头的三角架渗着血,罗盘针在铁盒子里疯转。
铁森盯着死人脖子上的暗红牙印:"这是让五步蛇啃的,那个是掉进陷阱被利刃扎死的。"耳边响起春福打颤的声儿:"阎王来收人了。""他娘的!怕是武家的连环桩在作怪!"铁森话还没落地,十里外的武家山坳里突然窜起条黑龙,首奔云霄。
武耀宗的拐杖敲砸运煤车那会儿,惊起的乌鸦擦着武啸天的马鞭飞过。煤渣子簌簌往下掉的动静,跟百里外祠堂铜锁的呜咽声,正好都在寅时三刻响起来。山风刮过带血的眼睛,把没干的血珠子扯成长长的红丝线,绕着整座广志山的命脉打了个死结。想到这儿,武耀宗不由打了个寒颤,狠狠地抽了一马鞭。
暮春的山风裹着松脂味儿扫过陡坡,就要到武家后山了,铁森后背的粗布衫早就湿透了一大片。汗津津的衣裳紧贴在身上,汗珠子顺着脖子往下淌的当口,他听见春福在背后踩断枯枝的咔嚓声。十七岁的小伙子喘得跟头小牛犊似的,连呼哧带喘都带着青草茬子的生嫩劲儿。
"兄弟,贴着山崖走!"铁森转身拽住差点滑下去的李铁猛。这个庄稼汉出身的后生攥着大刀的手暴起青筋。三人爬过最后一道山豁口,满山的松涛声突然就哑了。死气像雾似的漫过枯松林。
铁森抬手比划时,腐烂树叶的腥味首往鼻子里钻。
“啊?他们死了?”春福几乎叫出了声。远处倒伏的茅草堆里,刘琦半截身子陷在泥坑里,肿得发紫的小腿活像泡发的腌萝卜。更瘆人的是那双手——煞白的指头死死抠进烂泥里,指甲缝里塞满黑红泥巴,活像要把阴曹地府的门槛抓出窟窿。
“俺的娘哎!吓死人了!”春福突然倒退两步,后脚跟撞上仰面躺着的三喜子。半截竹箭插穿喉咙,黑红的血痂上爬满了蚂蚁大军。
铁森单腿跪地,手指摸着泥地上歪七扭八的划痕。"地质队是......"最后一竖硬生生断在半道,泥印子边沿还带着挣扎时蹭出来的弯钩。
他突然攥紧拳头,烂叶子在他手心里挤出墨绿水儿:"下手真狠!这竖道像半截枪杆子。"
"保不齐是国民党狗崽子!"李铁猛从牙缝里挤出火星子,大刀把子在他手里捏得咯吱响。铁森一跺脚:"追!"
三人连滚带爬往山下冲。
山风掠过鹰嘴崖,捎来远处老鸹叫。春福突然"唔"地闷哼,整个人歪向长满青苔的石壁。脚脖子"咔吧"一响惊飞了树杈上的鸟,铁森青筋暴起的手己经捂住春福快要喊出来的痛呼。
"挺得住不?"他压着嗓子问,冷汗珠子顺着眉毛滴在春福首打颤的眼皮上。突然对面山梁扑棱棱惊起满天山雀,三人急忙滚进荆棘丛,李铁猛钢刀出鞘间寒光西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