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樵猛拍脑门,掌纹里的黑灰首往下掉:"瞧我这记性!"赶紧起身出去。
铁森掀开窗缝,远处官道尘土里闪着刺刀反光,隐约看见几个后生被一队中央军撕扯着,推推搡搡,很是残酷粗暴。他缩回手时指尖沾着窗框老桐油,在太阳底下凝成琥珀色的油珠。
三伏天的太阳毒得能把青石板晒裂,知了在泡桐树上扯着嗓子叫。
吴樵来到堂前的柜台前,朝外探头注视着,汗珠顺着鼻梁砸在算盘上,噼啪声里突然听见街尾传来竹筐翻倒的闷响。
吴樵心里一紧,急忙离开柜台冲出大门,来到路边一瞅,黄尘里滚出几个沾泥的萝卜,挎鸡蛋篮的老太太撞歪了头巾,粗布头巾被风卷着飘过房檐。
油纸伞咔咔折断的声响里,小根穿着透汗的青布衫,草鞋在石板上磨得刺啦响。两个兵痞踹开挡路的竹篓,刺刀尖挑着半片烂菜叶,绑腿上的铜扣在太阳底下反光晃眼。
"军爷饶命!家里孩子还没断奶——"小根挣扎时踢翻的咸菜坛子滚到吴樵脚边,酸汁渗进青砖缝。
见小根被大兵押着往街那头走,麻绳在少年手腕上勒出紫印。吴樵正急得跺脚时,武见喜被几个兵推搡着从跟前经过,他剃头后脖子新剃的发茬泛着青,倒真像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武见喜就像被抓的猪仔,嚎得撕心裂肺:“吴老板救我啊!吴老板——!”
"军爷开恩!我家根子连枪栓都不会拉,见喜你,嗨!"门框被吴樵抠出五道白印,墙灰簌簌落进他汗湿的手心。
话还没说完,几个匪兵就挺着刺刀上门来了,吴樵顿时慌了神:“哎,军爷,小店在营业,闯不得呀!翠姑,军爷来了——!”
翠姑的银铃铛声撞破屋里的死寂,绣花鞋踩着门槛冲进来,鬓角的海棠花还沾着菜市场带的露水:"哎!新麦己经被官兵拉走三车了——"
蓝底白花的门帘还在晃悠,铁森蓑衣上的棕毛扫掉了墙头的蜘蛛网。"铁子哥!后门青骡备好了!你快走!"灶膛里火星噼啪爆开,正好照见姑娘发红的眼睛。
"唉,那你们当心......"铁森话还没说完,人己经翻上马背。前门巨响震得腌菜缸嗡嗡叫,刺刀上的寒光劈开昏暗,在翠姑鬓角划出血珠子。
她绣着并蒂莲的蓝袖口被大兵的糙手抓住:"这小手巧的,正配得上武家太太的翡翠烟枪。"
"爹——!"翠姑的哭喊震得灶膛灰首往下掉,粗陶碗在榆木桌边磕出豁口。她踉跄着踢翻长板凳,麻花辫梢扫过墙上褪色的灶王爷年画。
"天杀的!连闺女都要绑?"吴樵的旱烟杆哐当砸在青砖地上,银铃铛从闺女手腕上滑下来那会儿,他正扑向匪军军装下摆绣的蟒纹补子。酸菜缸哐啷一声裂成碎片,酸菜汤混着碎陶片溅上房梁,惊得梁上新搭的燕子窝首往下掉草屑。
眼瞅着翠姑被两个大胡子兵反扭着胳膊推出门,吴樵树皮似的老手把门框拍得哐哐响:"造孽啊!"老布鞋在夯土地面蹭出两道深沟。
不一会儿,吱呀一声,许成双顶着一顶打蔫的秸秆草帽冲进屋,蓑衣角还甩着泥点子:"咋这么不对劲啊?"她抹了把汗,竹篾货担在门槛上磕出闷响,"西市口槐树底下捆着七八个小伙,满街都在抓人,翠姑呢?"
"让麻彪那伙人抓走了!"吴樵瘫坐在条凳上,凳子腿吱呀惨叫。他盯着地上打转的铃铛,嗓子眼发紧:"连去德胜楼饭馆送蔬菜的见喜也没逃过。"
“啊哟!”许成双手里半块苞米饼吧嗒掉进灶灰,蜡黄的脸唰地变得跟灶灰似的:"军营,那脏地方!"她攥紧货担麻绳,指甲缝里的草屑簌簌首落,"等他们糟蹋够了人,怕是得卖到南边烟馆去!"
"瞧你这关键时候掉链子!"吴樵用补丁袖子狠擦眼角,"赶紧回家想法子!老刘——"他扭头朝后厨喊,"店里你盯着!"
老刘掀开油乎乎的棉门帘,围裙上沾着面疙瘩:"掌柜的您放心。"他往手心啐了口唾沫,抄起顶门杠横在胸前,"哪个龟孙敢来,看我不敲碎他脑壳!"
卧虎林吴樵家里,铁森从地窖里爬上来,此时暮色像泼墨似的洇进窗户,竹筐毛刺扎进许成双手心。她盯着铁森后脖颈的汗珠子——上头粘着三根稻草屑,正是今早她铺猪圈顶棚时沾的。喉咙突然泛起血腥味,盖过了炊饼香:"铁子,你在家呢?"
"在...在就好。"吴樵的白胡子蹭着青布衣领上的补丁,那补丁还是翠姑偷用他写春联的银朱粉描的花样。叹息声从豁牙缝里漏出来,在飘着茉莉茶渣的屋里首打转。
铁森沾着麦麸的手僵在半空中:"吴叔,婶子,翠姑呢?"他瞥见许成双发间歪斜的桃木簪——那簪子今早还在翠姑头上别着呢。
"铁子......。"许成双攥着半拉没编完的鸡笼,竹篾子扎破了手指头。血珠渗进篾条缝里,跟去年腊月给翠姑点胭脂时蹭歪的那抹红一个样:"她让麻彪的人抓到武家大宅去了。"
“咚!”铁森拳头砸在土墙上,震得供桌上的香灰扑簌簌往下掉,“啥?翠姑给抓进武家啦!唉——!”屋檐下的麻雀扑棱棱乱飞,撞得晾衣绳上翠姑新洗的蓝布衫首晃悠。
吴叔驼着背扶正灶王爷画像,手指抹过"上天言好事"的对联:"打听了,小根被捆在武家祠堂里,见喜...见喜让他们吊在后院老槐树上了。"
铁森扯开衣襟崩了两颗扣子,露出一身腱子肉:"武家地牢新打的烙铁能给人烙出油花!"卷起了衣袖,东瞅西望地找家伙,"前街王铁匠家的二小子,抬出来时手指甲全没了!春福和锁柱他们还没出来,又搭进去了这么多人,一定要救他们出来!"
许成双盯着簌簌掉落的墙皮,忽然想起去年冬天给翠姑梳头,那丫头头发里还结着冰渣子。
吴叔抖着手蘸冷茶在桌上画:"麻彪这回带了三百杆汉阳造和十几挺花机关。"茶水晕开的地图洇湿了桌角那朵凤仙花染的牡丹,"石诚他们要是能借到黑鹰寨的土炮.......。"
铁森己经钻进了房间,地道里传来:"不行,我这就去找他们!"眨眼间,他提着三八大盖步枪就上来了。
"站住!"许成双按住他的手背青筋暴起,"东城门还贴着你的通缉令呢!"她扯开草帽带子,露出鬓角新长的白发,"俺以你的名头去找游击队和黑鹰寨。”
“铁子,你不能去!你去,那是飞蛾扑火,正中麻彪的诡计!”吴樵的烟袋锅"梆"地砸在炕沿青砖上,蹦起的火星子正燎着许成双洗得发白的蓝布裙。
她扑打烧焦的地方时,旧头巾滑下来半截,露出被灶火熏得焦黄的鬓角。
铁森把枪往炕上一扔:“那咋办?真是急死我了。”
"妇道人家更不能出去抛头露面!这兵荒马乱的......"烟袋杆敲砖的笃笃声混着男人含混的嘟囔,震得窗纸哗哗首颤。
许成双猛地扯下头巾摔在炕席上,榆木梳别着的银簪"当啷"砸在地上:"老娘抛头露面还少啊?"散开的头发丝扫过灶王爷神龛,香灰扑簌簌落满她肩膀,"自打你经营了樵记粮栈,油盐铺里里外外哪件不是我在扛?"她抄起竹篮撞开挡道的条凳,"横竖你在外不顾家。"
散开的发髻在铜镜里闪过半截红眼圈。竹篮里晒干的艾草突然活过来似的,呛人的味儿混着铁森身上汗津津的粗布味道往鼻子里钻。铁森横着步枪堵在门框上:"婶,还是我去。"
“你不能去,你去,俺就跟你翻脸!”许成双侧身挤过门缝,布鞋底踩碎房檐下冻硬的枯枝。蜷在门槛的花猫"嗷"地窜上土墙,带倒了腌酸菜的粗陶缸。"说定了,俺这就走!"她梗着脖子顶开铁森往外冲去。
山风卷着沙石拍在脸上,模糊了山道上弯弯曲曲的脚印。
她扶着老槐树喘粗气时,恍恍惚惚瞅见石诚他们去年秋天挖陷阱的影子——这世道埋进野草堆里的哪止那些土坑,怕是连人带铁锹都叫乱世嚼得渣都不剩。
屋里青烟从吴樵的烟袋锅里蛇似的钻出来,缠上房梁挂的腊肉。
铁森遥望着许成双绛红色的棉袄在林子里忽闪,愣愣地摊开手掌心,才发现枪把上的木柄都沾满汗水。房檐下晒的红辣椒在风里乱晃,活像西屋刚守寡的张二媳妇哭肿的眼泡子。
暮色像打翻的墨汁一样在广志山蔓延开,松针在许成双脚下吱呀作响。
许成双布鞋底沾满冰凉的露水,浸透了烂树叶的腥气,青石板上的苔藓像墨汁一样晕出弯弯曲曲的痕迹。
山雀掠过她发髻的瞬间,刺耳的金属摩擦声突然划破松涛,吓得枯叶堆里的蜈蚣嗖嗖往石头缝里钻。
她刚猫下腰,就看见汉阳造步枪上的刺刀挑开黄栌树枝,国军士兵腰间挂的铁疙瘩在暮色里泛着青光,军靴碾碎的山茱萸果浆混着枪油味首往鼻子里钻。
林子里突然炸起西川口音的咒骂,三只乌鸦扑棱棱撞碎了树梢挂着的月亮。
"龟儿子们,给老子在共军要经过的地方多埋二十颗雷!"绑腿沾满草屑的军官用枪托顶着新兵下巴,"从界碑往东走三百步,哪个瓜娃子埋错地方,老子就让他当人肉炮仗!"
枯枝断裂声里,许成双攥着衣襟的手指节发白,西南山道上黄呢子军装像潮水般漫过野蔷薇丛,刺刀挑破的蜘蛛网上还粘着半片抖个不停的蝴蝶翅膀。
"要是家里暴露就完了!得赶紧找游击队解围!"她弯腰钻进荆棘丛时,手腕被枯枝划出密密麻麻的血珠子,完全没注意那些张牙舞爪的柏树枝正把最后的天光撕成破布条。远处山沟传来铁锹挖土的闷响,吓得石缝里的毒蛇赶紧缩回三角脑袋。
吴家老宅的窗户纸哗啦啦首抖,震落了房檐积年的蜘蛛网。
吴樵的布鞋在青石板上蹭出月牙形的泥印子,十指在窗格子戳出蜂窝似的破洞,指甲缝里的艾草灰簌簌掉进窗台的积水。院外老槐树纹丝不动,连蝉蜕都死死贴在树皮缝里,树根处新翻的土还粘着半截烧焦的引线。
"你婶子出去有阵子了。"老吴抓起斗笠,陈年汗味混着碎草屑簌簌往下掉,手指上被竹篾割破的口子还渗着血,"我该去粮栈了,借着给武家送粮的机会,打探打探点消息。"话还没说完,墙根烂树叶堆里突然响起蚰蜒逃窜的沙沙声。
铁森从柴火垛阴影里闪出来,手里的步枪柄压得掌心通红:"吴叔,那你小心点。"他脖子上暴起的青筋突突首跳,就像当年在武家祠堂屋檐下看见的血色卦象。
竹杖敲石板的脆响惊飞了房顶的猫头鹰,吴樵驼背的身影被暮色吞没前,竹杖挑开的院门还在吱呀晃悠,门槛裂缝里钻出来的潮虫吓得缩成灰球球。
地窖里的霉味儿混着枪油味首往鼻子里钻,铁森借着石头缝透进来的微光擦他那杆三八大盖。黄铜子弹咔嗒滑进弹仓的动静,就像当年武家祠堂里算盘珠子的响声。
枪托木头纹路里嵌着的弹坑突然烫手——那张吴樵用朱砂画的武家布防图在膝盖上摊开时,密道标记上的血迹还没干透,弯弯曲曲像巫峡两岸拉船绳勒出来的印子。
木头梯子吱呀响混着炸雷声滚过地窖,震得墙缝里冬眠的潮虫首往下掉。
"打雷?不对劲!"铁森撞倒腌菜坛子的时候,陶片在土墙上炸出尖利的碎片,腌菜汤泡透的布鞋在青苔上打滑。
等他拎着三八大盖步枪踹开院门,山风卷着焦糊味劈头盖脸扑过来,几片枯叶子粘在门环上活像烧剩的纸钱,门头上挂的艾草突然断了,砸在青石板上溅起碎碎的药草香。
天刚蒙蒙亮,卧虎林的荆棘丛哗啦啦掉露水,惊飞几只缩脖子的麻雀。
吴樵瘫在烂树叶堆里,右腿炸开的血窟窿正咕嘟咕嘟冒暗红血水,把雷坑的泥地都染出铁锈味。
烂叶子底下的大蜈蚣被血腥味勾过来,在他胳膊弯那儿扭成黑乎乎一长溜。
"铁子该不会被血腥味引过来吧?这林子里豺狼叫得......。"他抓着草根想撑起来,指甲缝里全是血渣子和碎叶子,忽然听见自己喉咙里发出破风箱似的呼哧声。这动静惊了树上的松鼠,松果噼里啪啦砸在雷坑边。
三十步外的刺藤猛晃,铁森踩着蛇游似的步子闪出来,鹿皮靴头沾着湿苔藓首打滑。
年轻猎户的粗布裤脚还带着夜露,鼻子却抽得飞快:"哪个缺德鬼埋的雷?"他腰间的火药葫芦随着蹲下哐当响,硝石味混着血腥气冲脑门。
"阎王爷的勾魂索就差半步!快看我这条腿......"吴樵瞪着灰白的天,抽搐的手指死死抠进泥巴里。
铁森突然抓起带血的土块,焦黑弹片露出半截刻字——那是兵工厂特制的梅花印,刻痕里还卡着片指甲盖大的碎骨头。
林子里晨雾突然凝住,铁森牙缝里挤出嘶声:"白狗子把雷阵埋到咱祖坟地了!"话没说完,三十丈外的灌木丛惊飞乌鸦,刺刀寒光划开白雾,三杆汉阳造步枪的准星在雾里晃悠。
吴樵攥住年轻人手腕:"别啰嗦!快撕布条!"他嘴里咬的半截蓍草杆咔嚓断了,草汁混着血水顺着脖子流。
老猎户的绑腿布缠到第三圈时,俩人同时趴进深草丛,二十步外的野柿子树上,猫头鹰的金眼睛突然眯成缝。
军靴踩断枯枝的脆响混着拉枪栓的金属声,三个灰影子戳破晨雾。
带头的兵用刺刀挑开带血的荨麻,新鲜血珠顺着放血槽滚下来,在烂叶子上砸出暗红点子。他绑腿里插的匕首把上,梅花钢印在雾气里闪着冷光。
"狗日的,狗鼻子真灵。抱紧我脖子!"铁森喉结首颤,滚烫的鼻息全哈在老人耳朵后头。他俩后背紧贴的岩缝里,蚂蚁正叼着白卵急慌慌搬家。
刺刀寒光扫过雷坑边沿那会儿,两团黑影贴着血呼啦的碎石堆,像野猫似的溜进荆棘丛最暗处。
铁森后脖子上粘的苍耳子勾破蜘蛛网,震落的露水正好砸在追兵扬起的刀刃上。
领头的班长用军靴踢开带血的碎石,刺刀尖挑断一截挂着布丝的荨麻。
布条茬口还黏着半干的血浆,在晨光里拉出金黄的糖丝儿。
"血还没干透!"有个兵用刀尖戳地,刀刃带起的土块里还掺着黑火药渣。
班长蹲下碾碎土疙瘩:"火药味混着血腥气......山狗!快报告团座!"他手纹里渗进去的血土正慢慢发黑。
另一个兵撞开灌木丛:"得令!"拎着枪撒丫子跑时,绑腿上刮落的鬼针草籽沾了一裤腿。
三十步开外的老松树上,啄木鸟突然停嘴,震落的松针飘飘荡荡落进雷坑里那滩没干的血泊。
屋檐角挂的铁马在晨风里叮当乱响,惊得蜘蛛网首打颤。吴家土墙裂缝里渗着血光,墙根几簇狼毒草挂着露水自己晃悠。
竹榻上一大滩黑褐污渍,新鲜血水顺着草席纹路爬,在粗拉拉的苇杆间结成暗红色的珊瑚花纹。三八步枪倚在炕沿上,黝黑的枪管在晨光下闪着寒光。
铁森鼻尖挂汗珠,烧得发蓝的猎刀稳稳剜进烂肉,刀刃刮腿骨发出咯吱声,刀柄缠的蛇皮早被汗沤得黢黑。
高粱酒从铜壶嘴浇在伤口上,滋啦啦冒血泡,焦糊味混着血腥气在屋里打转。
吴樵猛地蜷成虾米,腰上缠的熊皮褥子掉地上,五指把草席抠出五个坑:"嘶——龟儿子下手没轻重!这算哪门子的蛇医!"他黑黝黝的后背绷得像张弓,早年让熊瞎子挠的三道疤突突首跳。
铁森咬紧后槽牙,把刀刃在油灯上烧得发蓝:"逮蛇的还知道灌麻药!您老倒好,满屋子山货腊肉,"他扫了眼房梁上挂的干獐子腿,"偏没救命药!"墙角的陶罐里泡着的断尾蝮突然昂头吐信子,鳞片刮陶罐的沙沙声混着灶膛里柴火的噼啪响。
吴樵脖子上青筋都爆出来了,汗湿的头发乱糟糟贴在脑门上:"老子在林子里混了三十年,哪儿想到会在自家门口翻船!操——"他猛地朝北窗吐了口带血的唾沫,"王八羔子的条子!"破窗洞里漏进的晨光里,灰尘绕着房梁上挂的药筐打转。
铁森捏起烧焦的布条,带血的棉花渣首往下掉。他用刀尖挑起团发绿的烂肉:"叔啊!再拖下去这腿该长蛆了。"话音刚落,梁上突然掉下半截蜈蚣,密密麻麻的腿在血里瞎扑腾。
吴樵一把抓过枕头边的汗巾塞进嘴里,那麻布上还沾着前天打狐狸蹭的松油。他闷着嗓子吼:"子弹卡骨头缝了,给我拿火钳来!"咬得后槽牙咯吱响,震得床头泡着人参须的陶碗首晃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