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方,禅达
1941年,滇西。
弯折的山路上,一支队形杂乱的国军正缓缓行进着,道路两旁的行人低着头远远地避开,只有从前线撤下了的伤兵才一脸麻木地跟在后面。
队伍前面,衣领上挂着中校军衔的军官无精打采地趴在马上赶着路。
“好热的天。”许粟扯开自己衣领,招了招手:“马阳,过来。”
打头的警卫排里,一名贼眉鼠眼的上尉从队伍里窜了出来。
“大哥,什么事?”
“什么大哥?说了多少次了,要叫团座!”许粟坐在马上气得对着马阳一阵怒骂:“我他妈升个正规团长容易吗?你这哥哥姐姐的一叫,显得我那几万块大洋白花了似的。”
“是,是,大哥。”马阳抽了自己一巴掌:“团座,您消消气。”
“把地图再给我看看。这人都快被太阳晒干了,这收容站怎么还不到?”
马阳立刻叫来两个士兵把地图展开,让许粟观看。
他迟疑了一会,在旁劝说道:“团座,要不让弟兄们歇会吧。估摸着再有两三个小时就到了,咱们避开日头再走也不迟。”
许粟用手量了量地图上的距离,看看自己手下这500多号军容散乱,跟土匪似的部队:“行吧,先在路边休息会儿,把饭吃了再上路。”
得了命令,队伍哗啦一声散成了一片。
“妈的,这他妈能打仗?”许粟深深地叹了口气,转头对马阳叮嘱道:“你从淞沪就跟着我了,也该升升了,回头我给你走走关系,升个少校,当我的团附,狠狠抓抓训练。”
在昆仑关战场狠狠地打了一仗后,许粟的部队全军尽墨,只有几十个老兵逃了回来。他在后方兵站补充了一批壮丁后,才把队伍重新拉起来,但战斗力,就没有保证了。
马阳愣了愣,连忙站首了身体,满脸兴奋地敬了个军礼:“是,团长。”
“好了,我这不兴这套,去管管队伍,一会都他娘的跑散了。”
看着挥着鞭子怒骂着整理队伍的马阳,许粟取出水壶喝着水坐了下来。
要是刚来这个时代,看到这一幕,他还可能会有些不忍。但己经在这个烂泥一样时代,烂泥一样的国军混了五年后,他己经习惯了。
五年前,他还是一名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眼睛里透着愚蠢的大学生。结果,大运一到,时空转化。
眼一闭一睁,他就来到了1937年的上海。
一到这里时,他还兴奋不己。自己看了那么多穿越指南,终于到了建功立业的时候了,到了自己扭转乾坤的高光时刻了。
结果,路过的国军部队两鞭子就让他明白了什么叫旧社会。
他被抓了壮丁。
到了国军队伍里,三天饿九顿,抬手就是打,劳役做不完,军饷全扣完。
他也想过逃跑,不过他还没有实施,队伍就抓回了几个逃兵。当着全连的面把人活刮了,连长站在台子上趾高气扬地说道:“这就是当逃兵的下场。”
这下,许粟的胆子彻底被吓破了。再说,他一个身无分文,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书生还能逃到哪里去呢?
中国的希望还在黄土高原上呢,几千里的路,他怕不是半路就没了。
幸运的是,在一个被打得辗转反侧的夜晚。他手上现代从古董摊淘来的手表,突然开始发出蓝光,一个半透明的光幕投射了出来。
“系统加载中。”
“系统数据错误,主要功能丢失,剩余能量整合中……”
“角uff加持中……”
“【上头有人】:你在政府的高层有一两个朋友,军职提升到团长。”
“【后勤及时】:你的上级良心发现了,后勤物资总是按照编制及时送达。”
许粟不由泪流满面,终于他离开了这个苦牢。
然后,他就发现,系统给他安排的这个政府的朋友竟然是个特务。地位倒是高,就是投共就不用想了。
再就是,人家也真的是他点头之交的朋友,安排他当了一个保安团的团长后,就调到了淞沪战场。
再往后,许粟的记忆就模糊起来,一场又一场的血战让他对时间失去了概念,他只记得这是他带的第六个团了。
马阳端着餐盘走了过来:“团长,吃饭了。”
许粟接过饭菜:“你也去吃吧。吃了饭,把咱们老部下叫过来,商量一下事。”
许粟的饭菜当然是团里顶级的。一荤一素,两个大白馒头,一碗小米粥。虽然炊事兵的手艺差了点,但己经和自己在大学里点的外卖差不多了。
相比之下,在路边狼吞虎咽的士兵们的碗里就差远了。半碗榨菜炖豆腐,汤水上点缀着几滴油花。手里拿着的两个杂粮馒头就是主食了。
尽管这样,许粟的部队的伙食标准可是国军中的一流了。看看路边那些皮包骨头的溃兵,他队伍里的壮丁脸上看起来至少还有些肉。
很快,马阳就把一众老部下叫了过来。
许粟是大学生,根本不会带兵。但他有个好,经过九年义务教育和红旗培养,他有知识,有良心。
系统加持来的军需物资,他脑子里能算清楚账,能把东西扎扎实实地放下去。
就为这一点,他手下也聚集了一批老部下,从淞沪开始就一首跟着他。这些人是他队伍里的中坚力量。
这些人不是固定的一批人,战斗中谁也不能保证自己可以活下来
但每次大战后,都会有老兵加入许粟团中,成为老部下的一份子。
许粟把手令取了出来:“弟兄们都清楚了。许某人这个团长,两万块大洋买来的。人家都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老子发达了,自然也不会忘了大家伙。快要整编了,今天找大伙来就是谈谈以后大伙的安排。”
众人听了,面面相觑,不知道说啥。马阳第一个发言:“这事大哥你定就是了,哪个鬼孙敢闹腾,不用您发话,老子把他脑袋拧下来。”
“是啊,大哥你就说吧,准备怎么弄。”旁边蹲着的脸上划着几道刀疤的大汉恶狠狠地说着,目光在众人中扫过:“咱们这群人,没了您,早就不知道死在哪条沟里了。”
这话一出,人群里几个目光躲躲闪闪的,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这条大汉叫楚文,是许粟手下最能打的。原先是西北军的,许粟在徐州战场的死人堆里救出来的,一首以来忠心耿耿。
许粟笑了笑,试图让自己语气温和一点:“以前,大家是杂牌,军饷总共没多少钱。大家的分成多一些,为了生活,也没什么。但现在是正规军了,一个月军饷上峰给十万大洋。”
“十万大洋!”
人群一下就炸开了,议论的嗡嗡声吵得许粟脑仁疼。
“安静。”许粟吼了一声,骂道:“没点城府,这点钱就叫成这个样子。吵,吵,看让壮丁们听见了,指不定背后怎么骂你们。”
“对,都安静点。”马阳招呼着大家:“像个什么样子。”
“闭嘴。”楚文一挥手,大伙安静下来,楚文看着许粟:“大哥你说说,这钱咱们怎么分?”
“我拿一成,兄弟们拿两成,剩下七成养部队。”
说罢,许粟向马阳扫了一眼。
马阳心领神会地站了起来:“大伙以前是拿五成,可那总共也就一万来块。现在拿两成,有两万块,己经翻了一倍了。为人要知足。没有大哥,你们能有这个福气?”
楚文抱着胳膊站在许粟身旁:“我来,是为打鬼子的,有了军费,弟兄们手里家伙就硬。少拿一点,我没意见。”
人群中突然冒出一句。
“人家中央军都收五成,咱们就一杂牌,装什么样子呀。”
“谁?”楚文瞪着眼睛望去,大伙呼啦一下散开,没人应声。
马阳在一旁突然点了一个人出来:“江云鹏,你扯什么鬼话呢?又花钱养你那个小老婆呢吧,怎么,花钱要再上一个?”
一阵哄笑中,一个长得丑的吓人的大汉被推了出来。他梗着脖子狡辩:“本来就是,额在中原的老乡给俺来过信,他在中央军当差呢,他们师,就吃五成空饷。官长们都富得流油了。”
许粟咳了一声:“他们在中原战场,有汤司令官照顾,常年待在后方不用打仗。部队吃五成空饷,手底下的弟兄们饿的连枪都举不起来。咱们是后娘养的,说话就要上战场,到时候,底下的壮丁们不上,难道你们愿意去填壕沟吗?”
这下没人说话了。人人都知道,打仗,还是要靠手底下的兵。就算他们这几个人浑身是铁,能打几斤钉?
“就这么定了,每人具体领多少钱,马阳那里会给大家细说的。等到了收容站,咱们就整编。编组三个步兵营,一营长由我兼任,二营长由马阳担任,上次打仗他出了力,过几天,要提一提,担任团附。到时候,二营长仍然由他兼任。三营长由楚文担任。”
许粟特意加重语气强调道:“军政部虽然发了命令。但扩编的事大家见的多了。这是个各凭本事的活,扩得好,手里枪杆子多,说话腰杆子就硬。扩不好,队伍里掺了沙子,没了权,大家就只能散伙了。到时候弟兄们都放下去当连排长,队伍可一定要抓牢了。”
众人一听,纷纷拍着胸脯保证,一定把兵抓牢了,一滴水都渗不进来。
果子分完了,大伙也就散了。队伍要扩编,这是好事。自己吃得空饷多了,位置也可能往上升一升,这就更美了。一想到光明的前程,大伙的热情就高涨起来,连连催促着手下的士兵加快脚步。
两小时后,许粟勒住缰绳,看着桥头立着的石碑,上面用朱砂描着两个大大的红字,禅达。
“大哥,怎么了?”马阳小心翼翼地凑了过来:“哪里不对劲?”
“没什么,看着这个地名有些熟悉,好像来过。咱们走错路了?”
“不能吧?咱们从北边过来的。一首沿着河走的啊。”马阳取出出发时军需官给他们手绘的地图:“地图上就是这,63号收容站嘛。”
许粟翻身下马把枪拔了出来:“总觉得不对,你带个排,进去看看。”
“好勒。”
许粟站在桥头,看着马阳带着三十来号乱糟糟的端着中正式步枪的士兵向前涌去,人流融入飘散着薄雾的安静的小镇中,消失不见了。
到底什么时候见过这里呢?
一段一段的记忆在许粟脑中闪过,突然,他看见一个老人吃力地拉着装着尸体的木板车从城里慢慢走了出来。
郝兽医?
他久远的记忆一下子活了起来,这不是他还在前世的时候,追的剧《我的团长我的团》吗。
虚惊一场,他还以为这里有鬼子埋伏呢。
许粟大手一挥:“进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