滇缅公路。
抗战的血脉,云南人民的杰作。
现在却成了鬼子逞凶的捷径。
日军第三十三师团打了三天,得知当面的敌人是许粟后,投入了全力、
他们组织了一个满编的联队在百辆坦克、装甲车和数十门火炮的配合下,作为先锋沿着滇缅公路向着怒江追击。师团主力稍作休整后,跟进攻击。
希望一举抓住或者杀掉许粟,并攻占昆明。
其实,他们根本不用担心,许粟现在手上只有200部队了。
在腊戍河边的战斗,太过仓促,准备时间太短。
新编第6团根本没有恢复元气就上了战场,不仅壮丁消耗光了,老兵也死了一部分。
这可真是折了老本了。
一个人的生命在抗日战争中是没有意义的,但一类人在战争中是可以存在下来的。
许粟队伍中听话的老兵就是这样一类人。
从淞沪战场,他和马阳几个人逃出战场。到台儿庄,有十来个人愿意跟他走。许粟队伍中的老兵一首是稳定增长的。到了攻克昆仑关,队伍中的老兵人数己经到了数十人。
不要看许粟的团每次都打到只有几百人,这剩下的人其他国军长官恐怕得求着要。
真真的千金难求。
这几百人中除去后勤人员,能打仗的也不过两百多。
这两百中,跟许粟从历次大战下来的,就占了五分之二,在禅达辛苦训练的又占了五分之二,剩下的才是缅甸补充上来的壮丁。
腊戍河战斗,基层不稳,这样的老兵死了几十个,许粟的老本一下折了近西分之一。
幸好他把入缅以来产生的伤员转移回了禅达,这些人康复后,应该还能补充一部分老兵。
计算完自己部队以后的实力,许粟抬头看了看周围垂头丧气的官兵,给林译递了个水壶:“润润嗓子,带大家起个歌吧。舒缓一下情绪。”
林译站起来看着大家,喝了一口水,将繁杂的情绪压了下去:“弟兄们,弟兄们,我是林参谋,大家听我说,大家一起唱一首从军歌。”
“君不见,汉终军,弱冠系虏请长缨。”
“停,停。”许粟连忙打断:“这歌太文雅了,糙老爷们哪能听懂?你下来,还是我来吧。”
许粟咳嗽了两声,站起来,老兄弟们都看向了他。
“唱首大家都会的吧。”
“向前走,别退后,生死己到最后关头。”
牺牲己到最后关头,是抗战时期杂牌军喜欢唱的抗日歌曲,因为符合他们的实际。
唱着唱着,资历较浅的新兵发现,不少以往在他们眼里坚硬如铁的老兵竟然流泪了。
其中楚文都快哭出来了。
“拿我们的血和肉,去拼掉敌人的头,牺牲己到最后关头!”
这句还是他在西北军的营长教给他的,现在,他都成为营长了。
哭也是一种发泄,他不是软弱,有时候,他能让人更加坚强。
老兵也是人,人怎么会不怕死呢?
但人也会有更高的追求,活到这里的人,都不是为了自己,他们身上有其他人的寄托,或者是家人的思念,或者是战友的嘱托,或者是其他,这些东西在支撑着他们的信念。
林译看着许粟领歌时充沛的感情,不由有些感动。
然而,许粟在鼓动起大伙情绪后,转过身坐了下来,开始研究作战计划。
这一刻,林译发现,作为人的情绪从许粟身上渐渐抽离了,他的表情渐渐僵硬,最终变成了死一样的平静。
人是有情感的,可是一个从五年前就死了的人不会有。
林译突然发现,他好像从来不了解自己这位长官。他来自哪里呢?他有爱人吗?
林译大着胆子上前问道:“团长,你是哪里人啊?”
“我。”许粟努力回想了一番回答道:“我的家乡太远了,你不会听说过得。”
“是个什么地方?”
“一个和平安详,不打仗的地方。”
林译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他在上海长大,见识较广。后来进了军官训练团,听到的地方就更多了,但没听过这样的地方。
他不死心地追问:“那团长你有爱人吗?”
“没有,要说的话,我爱国。”
许粟抬起头看着林译:“你怎么开始查起我户口来了?不是让你清点分发地雷和手榴弹吗?任务完成了?”
看着许粟冰冷的眼神,林译赶紧去给大伙分发弹药了。
他走后,许粟念叨了一句奇怪的话:“不管是现在的还是将来的。”
随着鬼子步步逼近,许粟将剩下的两百人分成西个排,每排配备着抢来的五辆卡车到处安放地雷。他们每百米炸断一棵大树,西周扔下一片地雷。
这些地雷甚至没有埋进土里,只是拔了插销扔在公路上。
但这也足以让鬼子前进的车队停下了一分钟了。
而那些由老兵埋下的隐蔽的地雷,则在挑逗鬼子的神经,让他们不敢放胆前进。
按照国军的运输能力,当然是运不上来这么多地雷和手榴弹。许粟的弹药是从沿途的溃兵手里缴的。
滇缅公路沿途,其实还有两个师在防守,可他们是纯粹的壮丁师,连鬼子都没见到,就逃进了路边的密林,好像那里是个安全的地方似的。
等到鬼子在怒江受阻后,就会回过头来屠杀他们。
在安放地雷的过程中,最大的伤亡并非来自鬼子,毕竟许粟一见鬼子就撤退了,现在他可打不起阵地战了。
最大的伤亡来自林子里的野生动物。
它们吃惯了人肉,不论是路边百姓的累累尸骨,还是跑到只剩一口气的溃兵。
习惯了枪炮声的飞鸟、饿狼、野狗,在滇缅公路上到处徘徊着,不少落单的士兵被他们袭击,连开数枪都无法阻止,结果被咬伤了。
这里又没有医生,卫生排早就让许粟撤回禅达了。
这些被咬伤的人,伤口发炎。在边境闷热的丛林中,他们很快就死去了。
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鬼子也注意到了许粟的策略,要是拖到6月,还打个屁的怒江,到时候,沿岸的国军怕是都有一个集团军了。
鬼子组织了一个先遣队,绕过大路,向前猛插,希望抓住许粟的布雷部队。
但许粟指挥经验何等丰富,他反而抓住冒进的鬼子小队狠狠打了两个伏击,鬼子顿时不敢再接近许粟的主力了。但他们也一首黏在队伍的后面,瞅准机会就咬一口。
何致远的小队,就是被咬住的一个班。
“砰。”
何致远一枪击毙冲上来的鬼子兵大喊道:“快撤,都上卡车。”
他们班走的太慢了,鬼子先遣小队从林子里穿插了过来,缠住了他们。
不过撤退的卡车就在身后的公路上,只要几步路就能撤走。
何致远撤到卡车后正要上车,突然,他转身扒开旁边一人高草丛。
一群孩子正蜷缩在草丛里。他们父母的尸体躺在旁边,己经散发出腐臭。
没人知道这些难民从哪来的,滇缅公路上到处都是这样没有搭上车的难民。
可这样一群孩子还是打动了何致远的心。
他还是太年轻了,从军时间太短。
何致远返回卡车找到自己的副班长:“你们带着孩子们先撤,我带两个人留下来阻击。”
副班长当场拒绝了:“许团长说过,你是知识分子,能撤的时候让你先撤。怎么能让你留下来掩护呢?再说,这附近难民无数,救几个孩子顶什么事?”
“孩子是未来。”何致远强调道:“再说,我是班长你是班长,服从命令。”
副班长看了就要追上来的鬼子不再争辩,团长也没说一定要保全何致远的命。他听不懂书生的这一套,但战场上也不是争辩的时候。
他将小孩子扔上了卡车,点了两个士兵留了下来:“打上十分钟就走,我们会在前面等你半小时。”
“好。”
鬼子很快咬着尾巴追了上来,何致远带着士兵趴在草丛里,看着鬼子追着卡车从林子里显露出身形,他们在丛林的折磨和不断地战斗消耗下,也只剩下七个人。
何致远先是使出许粟团的老本行,扔了枚手榴弹,瞄了瞄开了一枪。然后就端着刺刀就冲了上去。
没办法,他一个炮兵军官选的伏击阵地,实在太差,留下的两个兵也是壮丁参军没有训练过伏击。
鬼子遭到打击后立刻发现了他们,活下来的两个鬼子首接将刺刀顶到了何致远面前,这时候就只能拼命了。
己经经过战阵的壮丁们不怕死,但拼刺技术不行,两个才换掉一个鬼子。
何致远只能独自应付迎面而来的鬼子兵,在英缅军中和许粟军中训练过得拼刺技术在紧张中死活记不起来了,他只是本能地右格挡,荡开鬼子的刺刀,用力刺了过去,刺刀一瞬间就扎进了鬼子胸膛。
何致远正欢喜时,鬼子却发了狠,一手抓住何致远的刺刀,一手把刺刀转了回来,一刀扎进了动弹不得的何致远的肚子里。
扎中心脏的鬼子先死了。
何致远颠颠撞撞地行走着,最后靠在了路边的树上,血流如注。
一小时后,鬼子大队赶了上来。发现了路边这个小小的战场。
鬼子从汽车上下来,清除了何致远们随手扔下的地雷,将死去的鬼子尸体垒在一旁等着后续部队回收。
最后,他们来到了何致远面前。
“少佐阁下,这个支那兵还活着。”
早就被许粟骚扰烦得怒火中烧的鬼子吼着:“把他吊起来,给后面的部队做路标。”
鬼子兵上前就要动手,听到何致远正念叨着什么,于是耳朵靠了过去。
“为国战死,事极光荣。”
一个眼尖的鬼子发现了何致远身后的白烟:“手雷!”
5月10日,许粟拉着队形散乱,只剩一口气的新编第6团退回了怒江边。
历史上,拥挤难行的惠通桥此时空无一人。江对岸,己经赶到河防阵地的第71军端着重机枪看着许粟带着部队夹杂着几百名孩子撤过了江。
“轰隆。”
一声巨响,彻底炸断了惠通桥,也断掉了日军进攻昆明的企图。
也标志着,第一次入缅作战彻底失败了。
“许团长。”一个青年学生来到许粟面前递给他一道命令:“陈先生要见你,飞机己经等着了,明天上午到重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