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暴雨夜,佛珠压弯的脊梁
雨不是落下来的,是砸下来的。
冰冷的雨点像无数细小的石子,狠狠砸在我的脸上、手上,也砸在怀里那沓用防水袋小心翼翼裹了好几层的纸稿上。天幕沉沉压下来,翻滚的乌云不见一丝光亮,只有兰园投出的惨白灯光,像巨大的探照灯,无情地打在我身上。
陆沉舟的私人兰园,那扇巨大的雕花铁门紧闭着,隔绝了我与世界。门内是另一个星球,一个精心构建的、属于金钱与权力的温室。门外,冰冷的雨水早己浸透我的廉价外套,湿重的布料紧紧包裹着身体,寒意像蛇一样往骨头缝里钻。头发黏在额头和脖颈上,雨水顺着发梢流进眼里,又涩又痛。膝盖起初还能感觉到尖锐石子的刺痛,现在只剩下一片彻底麻木的冰冷,深深陷在门前那条被豪车轮碾得光滑的车道泥泞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白色的雾气,肺里灌满了潮湿冰冷的空气。
怀里紧紧抱着的那个包裹,是我最后的堡垒,姐姐留下的堡垒——她呕心沥血创作的设计手稿集,《荆棘鸟》。冰冷的雨水猛烈地敲打着包裹的塑料膜,发出空洞的闷响,里面那些珍贵的线条和色彩,姐姐所有的心血和热爱,此刻在这倾盆大雨中显得如此脆弱无力。雨水疯狂地拍打着塑料膜包裹的手稿,每一滴都像是砸在我心上。 我死死抱着它,冰冷的塑料膜贴在同样冰冷的脸上,徒劳地想隔绝一点寒意,更像是在汲取一点虚幻的力量。姐姐,等等我,再等等…
时间在冰冷的雨水和麻木的身体里被拉扯得无比漫长。雨水顺着睫毛流下来,视野一片模糊。兰园主楼灯火通明,像一个遥远的、温暖的海市蜃楼。那里有光,有温度,有那个掌握着一切的男人。
就在意识快要被彻骨的寒冷和绝望吞噬殆尽时,引擎的咆哮声撕裂了雨幕的轰鸣。
两道刺眼的光柱猛地穿透雨帘,如同审判的利剑,首首刺向我。
一辆线条冷硬、如同移动堡垒般的黑色宾利,无声又迅猛地滑到紧闭的铁门前。漆黑的防弹车窗像深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雨水疯狂冲刷着它光滑冰冷的车身,水珠汇聚流淌,映不出任何倒影,只有一片模糊扭曲的黑暗。
心脏在胸腔里猛地一缩,随即疯狂地擂动起来,几乎要撞碎肋骨。来了!他终于来了!冰冷的恐惧和灼热的愤怒瞬间在体内炸开,比雨水更冷,比引擎的热度更烫。我几乎是凭着肌肉最后的记忆,挣扎着将麻木冰冷的身体向上撑起。膝盖在泥泞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骨头像是生锈的铰链。我用尽全身残余的力气,将怀中紧抱着的手稿高高举起,举向那扇紧闭的、冰冷的车窗。
车窗终于动了。无声地、缓缓地向下沉降几寸。
一张脸出现在那方小小的窗口后。陆沉舟。
雨水模糊了视线,我看不清他全部的表情,只看到那双眼睛。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映着门外惨淡的光和他腕间那串在雨水中幽幽泛着冷光的东西——佛珠。深色的、圆润的珠子,本该象征着平和慈悲,此刻却透着一股冰冷的无机质感。
“林晚的脏东西,”他的声音毫无预警地响起,不高,却像带着冰碴子,清晰地碾过狂暴的雨声,钻进我的耳朵里,每一个字都带着淬毒的寒意,“也配污我的地?”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只骨节分明、透着上位者掌控力的手从车窗里伸了出来。那只手随意地搭在窗沿上,腕间的佛珠随之滑落,冰冷的珠子轻轻擦过我高举着手稿的手背。紧接着,那只手猛地向下压去!
不是推,是压。带着一种极其轻蔑、极其侮辱的碾压姿态。
“嘶啦——”
脆弱的纸张在那股力量下发出痛苦的撕裂声。
我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只觉得手上一空又一沉。怀里死死护着的包裹被他轻易地用那串佛珠压住并向外猛地一拨!包裹脱手!防水袋在泥水里无助地翻滚了几圈,里面精心装订的手稿如同被狂风撕扯的蝴蝶翅膀,纷纷扬扬地飞散出来!雪白的纸张瞬间被浑浊的泥浆吞噬、沾染。
“不要——!”喉咙里迸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尖叫,淹没在滂沱雨声中。
视野瞬间血红一片。那不是雨水,是心头被狠狠剜了一刀后迸溅出的血!那是姐姐的心跳!那是她留在这世上最后的温度!那是姐姐留在这世上唯一的心跳声,如今被狠狠踩进泥里。 我下意识地扑出去,双手疯狂地抓向那些在泥水中迅速变脏变皱的纸页。
车窗无情地开始上升。
冰冷的绝望和近乎疯狂的怒火瞬间烧毁了理智。我不管不顾地朝着那个即将消失的窗口扑过去,泥水溅满全身,声音嘶哑得如同破锣:
“陆沉舟!幽灵兰的转基因数据!你敢公开吗?!”
吼声在雨夜里炸开,带着孤注一掷的绝望和挑衅。
那扇己然升到一半的车窗,骤然停住。
上升的动作,硬生生地僵在了冰冷的雨幕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