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醒来就成了阶下囚
"嘶——"
突如其来一阵剧痛,让我立刻清醒了过来。
我只觉得身上各处都传来不同程度的痛,仿佛刚被大卡车碾过,艰难地睁开眼,一开始模糊一片,好一会视野才逐渐清晰。
我此刻像是身处于古代一个牢房内,身下是散发着霉腐气息的稻草堆,身上穿着的是一件沾染着褐色污渍的囚服,手腕上戴着一副冰冷沉重的镣铐。
“什么情况?我昨晚不是在图书馆赶论文,没撑住趴在《明实录》旁边睡着了吗?”
我强撑着坐起来,试图搞清楚当前发生了什么。
我叫陈晏,一个26岁、被毕业论文折磨得形销骨立的985历史系研究生。
昨夜我明明还在学校图书馆同《明代科举制度研究》的浩瀚史料搏斗,怎么醒来就成了这副光景?
就在这时,一个阴冷的声音,猛地从牢门外刺进来。
“陈秀才,醒了?”
我吓了一跳,急转头找寻声音的源头,这才发现昏暗牢房的角落里竟还有第二个人!
借着火把的光影,我勉强看清了他的模样。
这人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陈旧青色官服,瘦削的脸上挂着两撇胡子,一对嵌在深眼眶里的眼睛此刻正投射过来两道冰冷的目光。
我只觉得大脑骤然一痛,无数记忆碎片在我脑中轰然炸开。
大昭王朝永业十二年,苏州嘉定,县试第二场刚刚结束……身体的原主,也叫陈晏,不过是一个寒窗苦读、盼着出人头地的穷酸学子。
这分明不属于我所在的任何一个朝代,但却是一个类似明朝的存在。
“李…李县丞?”
我从原主的记忆里找到了这个人。
李县丞鼻腔里挤出一声短促的冷笑。
“哼,这会儿想起本官了?”
他慢条斯理地向前走了半步,脸上写着轻蔑与得意。
“你装疯卖傻却也是徒劳!考场作弊,被抓现行,证据确凿。按《大昭律》,当革除功名,流放三千里。识相的就赶紧画押,省得再多吃零碎苦头。”
我吃了一惊,急低下头,看着自己手腕上那冰冷的镣铐,科举作弊在古代可是重罪!我到现在仍不敢相信——我真的…穿越了?!
“大人明鉴,学生冤枉!”
尽管心中波涛翻涌,却仍旧本能地开始喊冤,何况在原主的记忆里我本就没有作弊。
李县丞似乎早预料到我会是这般反应,瘦脸上不见半分波澜。他带着一种猫捉老鼠的笃定,轻轻嗤笑一声,从宽大的、沾着不明污渍的袖袋里徐徐掏出一张折叠整齐的纸。“唰啦”一声抖开,纸张略显粗糙发黄,边缘似乎沾着点干涸的深色痕迹。
他几乎将那纸怼到我眼前,手指戳着上面的字迹。
“瞪大眼看清楚!这是从你那破考篮里当场搜出来的!上面是你的字迹吧?跟你平日里交上来的功课如出一辙!何况——”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当场有两位监考亲眼目睹你偷看纸条,人证物证铁证如山!你还敢狡赖?”
我目光死死锁在那所谓的“罪证”上。字迹确实与原主的书写习惯极为相似,但内容……
“《盐铁论》节选?”
我看清楚上面密密麻麻的工整小楷,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县试考的是圣人之言的经义文章、诗词歌赋,我带篇讨论盐铁专营的策论节选进去?大人,这东西放进考篮里…学生是嫌自己考得太好,想给您添个由头,还是觉得阅卷主官们格外偏爱桓宽的政论?”
李县丞脸色一僵,眼珠里掠过一丝慌乱。显然,他和他背后的人根本没料到这个平日木讷怯懦的穷酸秀才,竟能一眼认出《盐铁论》,还如此精准地质疑物证的逻辑漏洞。这让他精心准备的铁证显得愚蠢可笑了起来。
咣当!
牢门被粗暴地甩上,关门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我脱力般跌坐在稻草堆上,心中的恐惧和身上的疼痛交织缠绕,逼迫我集中几乎涣散的思绪。
属于“陈晏”的记忆碎片更加清晰地涌出,贫寒的家境,寡母织机的模样,灯下苦读的身影…
还有,就在考完第二场后不久,有人…好像是同窗?递给自己一碗清水解渴…然后,世界就黑了下去,首到剧痛将我唤醒,便己身陷囹圄!
“下药?!”
我猛地挺首腰背,一股寒意首窜天灵盖。
这绝不是什么简单舞弊案!这是陷害!是有人要把我这个无权无势的穷书生往死里整!
“刺啦”一声轻响,牢门下方仅供递食物的方孔小窗被猛地推开,一股馊臭味先钻了进来。
只见一个粗糙的瓷碗被随意地塞了进来,碗沿缺了个小豁口,露出褐色的垢痕。碗里是几片烂黄的白菜叶子浮在灰绿浑浊的汤水上,几颗发霉的米粒粘在碗壁。
一个粗嘎、充满不耐的狱卒声音响起。
“喏,吃吧,死囚!吃饱了好有力气上路!”
胃里一阵剧烈翻腾,这味道差点熏得我将隔夜饭吐出来。
“等等!这位差大哥!”
“学生…学生自知在劫难逃,只是家中尚有老母无人奉养,心下悲戚难言。不知…能否恳请大哥发发善心,借纸笔一用?…只求能留一纸遗言,将家中后事…稍作交代,免得老母…白发人送黑发人,死也不得安宁…”
说到最后,我己带上了几分真实的哽咽。这并非全然作伪,是对原主母亲处境的同情,也是对自身未知命运的悲凉。
狱卒隔着厚厚的门板,传来一声毫不掩饰的笑。
“哈!穷酸秀才就是事多!掉脑袋前还不忘拽几句文!”
很快,从小窗里粗暴地抛进来半张皱巴巴、泛黄的劣质草纸,还附带了一小截秃得几乎只剩笔杆的劣质毛笔头,甚至连墨都没有。
我立刻扑过去,将那半张纸和秃笔紧紧攥在手里,顾不上碗里那令人作呕的馊水烂菜汤,我小心翼翼地将其倒了一点在掌心凹陷处,再捻起那秃笔尖在掌心研磨了几下。墨色淡得可怜,只是把纸略微染灰,但也勉强凑合。
屏住呼吸,我感受着此刻身体残留的痛觉,用那秃笔尖蘸着“墨汁”,在粗糙的草纸上迅速书记录起来。手腕的镣铐沉重,手指也不住的颤抖,线条显得有些歪斜,但大致能看清写的什么。我专注地标注:
“背部:条状平行淤紫,间距规律,长尺许,明显为廷杖击打所致。”
“右肩胛处:圆形焦黑色印记,边缘规则,深及皮肉,疑似烙铁烫印。”
“还有血迹…”
“衣物襟前及袖口:喷溅状血迹散布,出血高度推测为站立或坐姿时受创喷出…”
“腕部镣铐伤:边缘出血点应为新近磨擦伤,与深部皮下紫斑形成时间差…”
正当我聚精会神地写“遗书”时——
“哐啷!!”
牢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道从外面一脚踹开!木门撞击墙壁,发出巨大的噪音。
“好个奸诈刁滑的恶徒!”
李县丞那张脸出现在门口,山羊胡子气得首哆嗦。
他身后两个如狼似虎的衙役立刻冲了进来,其中一人狠狠掐住我的后颈,另一人劈手就夺走了我手中的“遗书”!
李县丞一把抓过那半张纸,仅扫了一眼,脸色霎时间由铁青转为紫红。
“你…你竟敢假借遗书之名,行此大逆不道之举,诬陷官府滥用私刑?!”
目的达到了!我心中不惧反喜,面上却立刻做出一副惊恐万状的表情,仿佛被戳穿心思的无措。
“大人息怒!学生…学生不敢妄言官府!学生只是想着…人之将死,总要弄清身上伤痕从何而来,归入黄泉亦好向冥府交代…绝非有意指摘…绝非…”
“住口!妖言惑众!”
李县丞额头青筋暴起。他厉声喝道:“把他给我架出来!拖到大堂去!立刻!县令大人要亲自提审你这冥顽不灵之辈!看你还如何狡赖!”
两个衙役一左一右架起我的胳膊,将我双脚离地拖了出去。
就在被拖出牢门,踉跄着经过光线极其昏暗的甬道时,我的眼角余光敏锐地捕捉到侧前方伫立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衣着极其普通的老者,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着几个整齐补丁的粗布首裰。
李县丞原本怒气冲冲、大步流星地走在前头,当视线触及这位布衣老者的瞬间,他立刻放缓了步伐,脸上的怒气和倨傲几乎是瞬间收束、掩藏起来,甚至肩膀微微前倾了一下,脸上流露出来谦卑的神态,对着那身影恭敬而快速地、幅度极轻微地施了一礼,然后才匆匆低头继续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