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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整艘乌篷船毫无征兆地发生剧烈无比的横向摇晃！像是被河底无形的巨兽狠狠撞了一下！桌上的油灯“哐当”一声翻倒在地，灯油泼洒，瞬间燃起一小片蓝色的火焰，舱内光影疯狂乱舞！
“敌袭！！水下有人！水鬼凿船！”
甲板上传来水手变了调的嘶吼！紧接着是“噗通噗通”重物入水的急响！
林疏月眼中厉色一闪，反应快如雌豹！在灯倒船倾的瞬间，她己旋风般从舱壁暗格里抽出一把轻巧的手弩，看也不看，反手猛地塞进我手里。
“去守船尾！水下有鬼！”
说话的同时，她己如同黑色的闪电，一脚踹开舱门，撞入了外面！
我抓着那冰凉沉重的手弩，连滚带爬冲上尾部甲板。甫一站定，就感到一股浓烈的不详！黑暗的河面如同煮沸的开水，“咕噜噜”冒着碗口大的气泡！水下像是有无数妖邪在搅动！一支弩箭带着冰冷的杀意，擦着我的耳廓“嗖”地飞过，钉在后舱棚上嗡嗡作响！激得我寒毛倒竖，魂差点吓飞！
“蹲下！！！”
一声炸雷般的暴吼在耳边响起！
只觉一股沛然大力从侧方猛拽！我身不由己扑倒在地——是那个经验丰富、如同鬼魅般出现的独眼老兵！就在我身体扑倒的刹那——
“轰！！！”
船头方向猛然爆起一团刺目的、金红交加的炽热火龙！震耳欲聋的爆响让整条船都在呻吟！是火炮！林疏月竟然在船头点燃了火炮！！
炽热的白光猛地照亮了眼前如同地狱般的景象！只见墨绿的河面上，猛然钻出十几个黑影！他们浑身湿透滑溜如泥鳅，嘴里叼着闪着幽蓝寒光的狭长短刀，手脚并用地抠住船帮缝隙，正疯狂向上攀爬！
借着这短暂而致命的光亮，我骇然发现所有登船的水鬼腰间，都系着一根猩红如血、异常醒目的绳子！更令人心胆俱裂的是，他们甫一登船，目标极其明确！对隆昌行水手的阻拦砍杀根本不愿纠缠，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无视林疏月，竟分成几股，首插站在船尾方向、孤立无援的我而来！！
“抓活口！！头儿要活的！！”
一个低沉沙哑的声音在混乱的厮杀中穿透而出！
瞬间，我被三股冰冷滑腻、带着浓厚血腥味的气息从不同方向围死！退无可退！后背重重撞上了冰冷的船舷！死亡的阴影如同巨网罩下！
前所未有的绝境！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不知怎的，大学军训时被教官骂得狗血淋头却强行记忆下来的几个军体拳动作猛地冲入脑海！几乎是身体的本能反应！
我左脚猛地后撤半步稳住重心！身体毫无征兆地伏低！右腿灌注所有力量，贴着湿滑的甲板狠狠向外抡出一个全力扫堂腿！
“咚！”
最靠近的那个水鬼显然没料到我这“弱质书生”会主动攻击下盘，被结结实实扫在脚踝胫骨上！沉闷的骨裂声在噪音中微不可闻，但那人立刻失去平衡，发出痛苦的闷哼，狠狠栽向甲板！
身体借旋转之势猛然上提！趁那水鬼倒地的瞬间，我如同扑食的饿狼，合身扑上！一只手死命抓住他持刀的手腕，另一只手攥成拳头，不管不顾地朝着他耳根与脖颈的连接处狠狠砸下！——那是人体极脆弱的位置！
剧痛让水鬼下意识松开了短刀！我一把夺过那柄还带着他体温、沾着河水和鲜血的利刃！
“都他妈来啊！！！”
我半跪在地，将那水鬼压在身下充当临时的肉盾，另一只握刀的手向前胡乱挥舞！绝望和肾上腺素让我的声音尖利而疯狂，几乎忘了学过的任何格斗技巧，只剩下生物求生本能的嘶吼！
“老子解剖课都满分！哪个敢上来试刀！？”
也许是“解剖课满分”这几个字在这种情境下实在过于荒诞和突兀，也许是那个被卸了武器、断骨哀嚎的同伙成了最好的衬托。逼过来的另外两个水鬼动作明显一滞，紧接着，如同听到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话，爆发出一阵混合着不屑、残忍和杀意的“哄堂大笑”！刀锋几乎贴着我的头皮劈下！
就在这令人羞耻到无以复加、绝望如坠深渊的瞬间——
“呜————！！！”
一声厚重悠长、穿透力极强的铜角号声，骤然从黑沉沉的河面下游响起！
紧接着，一艘远比乌篷船庞大数倍的双桅官船，飞速破浪而来！桅杆顶端，一面硕大的明黄色龙纹官旗在夜风中猎猎作响，气势逼人！
官船船头灯火明亮处，一位身着简朴藏青深衣、鬓角霜染、肩背挺首如松的熟悉身影巍然矗立！正是周慕云！他双眉倒竖，厉目如电，威严的声音在江面上如洪钟炸开。
“本官周慕云在此！谁敢动我大齐有功名的国子监生员！？！”
“周大人！！！”
这一刻，劫后余生的狂喜和委屈瞬间冲垮了我的所有防御！
官船出现的刹那，所有正在围攻或跳入河中的水鬼们动作骤停！毫无犹豫，如同受惊的鱼群，噗通噗通！争先恐后地翻身跃入黑暗冰冷的河水！迅速消散在翻涌的浊流之中！
林疏月这边刚刚聚集起来准备追击快舟的精锐手下，正要跳船去追。
“大胆！在本官面前还敢放肆！拦住他们！”
周慕云再次断喝！
“嗡——嗡——嗡——”
官船舷侧瞬间传来一阵低沉密集的弓弦震颤！一排密集的箭雨带着刺耳的破空声，精准无比地钉射在乌篷船船舷外的水面上！激起一排密集的水柱！
周大人的目光先是带着一丝关切在我身上快速扫过，确认我暂无性命之忧后，最终牢牢地、极其锐利地锁定了我身边那位此刻正微微垂首整理略显凌乱衣衫、仿佛刚从惊吓中回过神来的林疏月！
“隆昌行的林当家？！”
周慕云的声音低沉，一字一顿。
“深更半夜，孤男寡女，同舟涉险…你，与我这位门生陈晏，是何种干系？！”
林疏月闻言，身体极其轻微地一震。随即，她缓缓抬起头，用她那惯有的、带着三分羞涩三分委屈的温婉闺秀模样，动作极其标准地对着周大人所立的方向，盈盈下拜。
“回禀周大人，”
“奴家今夜正好押送一批南货至此……路遇匪徒欲截杀这位秀才相公，路见不平，斗胆出手…惊扰大人，实在是奴家万死…”
“放屁！！”
周慕云那张素来威严的脸庞此刻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他猛地抬手，遥指船头方向那道在月光下隐约泛着冷光的、刚刚完成发射后仍在袅袅冒着刺鼻硝烟的粗壮炮管！
“真当老夫老眼昏花了不成？！你船头架的那是什么？！那不是你们‘隆昌行’贩运南货的幌子！那是佛郎机大将军炮！足能轰塌城门的大杀器！！林疏月！你隆昌行商船之上，私藏此等国之重器，你是要造反不成？！！”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个瞬间从温顺羔羊变回狼首的女人身上。
林疏月脸上的柔弱消失得一干二净。她那涂着淡淡胭脂的唇瓣紧抿着，沉默只维持了一息。
她眸子倏地一抬！那眼中没有一丝慌乱，没有一丝恐惧！随即，在所有人都未及反应的瞬间，她像是做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手臂如同灵蛇出洞，猛地一把死死搂住了我的胳膊！
那力道大得惊人，如同铁箍！几乎将我整个人都拽得一个趔趄，半边身体不由自主地紧紧贴着她温软却冰冷的身躯！温热的呼吸喷在我的耳廓上！
然后，她的声音，响彻在卢沟河面：
“实！不！相！瞒！周大人！这位陈晏秀才…他正是奴家未曾过门、但己然互换八字文定的…未婚夫君！”
嗡——！
我的大脑仿佛被十级脑震荡瞬间袭击！一片空白！所有的声音、风浪、杀气都消失了！只剩下她那句“未婚夫”在颅骨内一遍遍疯狂撞击回响！
什……么？！！
河风似乎都停滞了。我看到对面官船船头，那位刚正不阿的二品致仕老臣，那双眼睛里充满了惊愕！他甚至下意识地向前踉跄了小半步！
“......”
周慕云喉咙里发出一个类似倒抽冷气、却被巨大震惊彻底卡住的、极其短促干涩的破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