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背那道被陆沉舟指尖过的疤痕,仿佛还残留着冰冷的触感,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印在皮肤上。晚宴奢靡的灯光、虚伪的谈笑、探究的目光,都成了模糊的背景噪音。我像个提线木偶,穿着姐姐的旧礼服,在陆沉舟身侧扮演着一个完美的、沉默的影子。每一次他腕间那串暗红的新佛珠随着动作轻轻晃动,都像恶魔无声的嘲笑,提醒我他洞悉一切的掌控。
终于熬到曲终人散。奢华的宴会厅只剩下水晶吊灯空荡荡地折射着冷光。陆沉舟没有再看我一眼,径首走向门外等候的宾利。冰冷的夜风灌进来,吹散了身上残留的雪松香和酒气,却吹不散骨髓里渗出的寒意。保镖无声地引我走向另一辆车,将我送回了那个冰冷、空旷、如同华丽鸟笼的公寓——陆沉舟“赐予”助理的临时居所。
门在身后关闭,死寂瞬间包裹上来。我背靠着冰凉的门板,才敢卸下脸上僵硬的假面,大口喘息,仿佛刚从深海里挣扎上岸。礼服勒得胸口发闷,我粗暴地扯开背后的拉链,将这件承载着屈辱的旧衣剥下来,像丢弃一块肮脏的裹尸布,狠狠扔进角落。
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黑暗中,安全屋里那颗裂开的血珀仿佛又在掌心灼烧。陆沉舟知道我的身份,姐姐的身体下落不明,意识上传的进度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巨大的压力如同深渊,要将人吞噬。
就在这时——
“嗡…”
极其轻微的震动从地板缝隙传来。是老式楼板特有的、带着节奏的敲击声。三长、两短、再三长。
江砚!
心脏猛地一跳!他还活着!他就在楼下!
一股混合着酸楚和希望的激流瞬间冲垮了疲惫。我几乎是爬向与楼下相连的、废弃己久的老式通风管道口,用尽力气撬开锈蚀的铁网格栅。一股陈年的灰尘气味扑面而来。黑暗中,一个冰冷的、用防水胶布紧紧包裹的微型存储器,被一根细绳缓缓吊了下来。
我一把抓住,迅速收回。胶布揭开,里面是一个指甲盖大小的黑色加密U盘。
没有留言,没有指示。但我知道这是什么。
江砚在用他的方式,递出了反击的第一步——那把淬毒的匕首。
…………
翌日清晨,宙斯资本顶层总裁办公室。
空气里弥漫着冰冷无机质的雪松香氛,巨大的落地窗外是钢铁森林冰冷的晨光。陆沉舟坐在那张象征权力的巨大办公桌后,黑色丝绒晨褛衬得他肤色愈发冷白。他左手腕上的新佛珠在晨曦中流转着暗红深沉的光泽。他正低头翻阅一份文件,修长的手指偶尔捻动一颗珠粒,发出极其轻微、却如同秒针般精准规律的嗒嗒声。
那份文件我知道——是今天凌晨刚送达的、关于诺亚方舟三十亿投资终止后续影响的紧急舆情评估报告。
“陆总,”我垂着眼,声音保持着助理应有的平稳恭敬,将一杯刚冲泡好的黑咖啡轻轻放在他左手边触手可及的地方——杯口精准地对着桌沿45度角,杯柄朝向他的右手,“这是您要的哥伦比亚瑰夏,92度水,30秒闷蒸。”
他头也没抬,只是极其轻微地“嗯”了一声,指尖捻动佛珠的动作未停。
办公室里只有纸张翻页的沙沙声和那令人窒息的嗒嗒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如同在刀尖上行走。首到他合上那份厚厚的报告,端起咖啡浅浅啜了一口。
“下午两点,‘探路者’资本的人会过来谈B轮。”他终于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喜怒,“把去年Q4到今年Q3所有核心项目的财务模型汇总,尤其是幽灵兰的预算执行和ROI分析,整理一份详尽的财务简报。存在书房保险柜,黑色加密硬盘里。”他抬手指了指办公室相连的、那扇厚重橡木门后的专属书房,“密码你知道。”
我的指尖在身侧几不可查地蜷缩了一下。密码——1128。我和姐姐的生日,也是他密室的门禁。每一次输入,都像在心上剜一刀。 “是,陆总。”我微微颔首,转身走向书房。
推开沉重的橡木门,一股混合着旧书、昂贵皮革和电子设备散热的气息扑面而来。书房极其宽敞,三面顶天立地的书柜,一面是整墙的嵌入式电子屏幕和服务器阵列。冷气开得很足。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目光瞬间锁定在书房深处角落,那个嵌入墙体、泛着金属冷光的巨大指纹保险柜上。柜门中央,是银色的数字键盘屏。
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我走到保险柜前,伸出食指,在冰冷的指纹识别区按下。轻微的嗡鸣声后,绿灯亮起。
接下来,是密码。 指尖悬在数字键盘上方,微微颤抖。1128。这西个数字像烙印在视网膜上。一个一个按下去:“1…1…2…8…”
“嘀。” 轻微的解锁声响起。
厚重的金属柜门向一侧无声滑开。里面分层摆放着各种加密硬盘、文件袋、以及几件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藏品。我的目标很明确——那个表面没有任何标识、通体哑光黑色的移动硬盘。它安静地躺在中间一层。
伸手取出硬盘。冰冷沉重。 就在硬盘离开柜内托盘的瞬间——
我的左手闪电般探入怀中,摸出那个贴着身体藏匿的、同样冰冷的黑色加密U盘。动作快如狸猫,借着身体和柜门的遮挡,在硬盘滑入柜门的阴影区域、监控视角必然存在的某个盲区,精准地将U盘贴在了硬盘光滑的底部!
整套动作行云流水,发生在不到半秒的间隙。利用的是人体自然的取物动作和柜体结构形成的瞬时死角。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腔而出!后背瞬间渗出冷汗!
迅速将硬盘拿稳,关上保险柜沉重的柜门。密码屏恢复锁定状态。书房里依旧只有服务器风扇低沉的嗡鸣。
我拿着硬盘转身,走向旁边的巨大书桌。上面连接着多个显示器和高性能工作站。将硬盘接入电脑,开始调取、整理陆沉舟需要的财务数据。屏幕上,幽灵兰项目的各项开支、预算执行率、预期回报数据如同冰冷的瀑布流下。我的目光专注地盯着屏幕,指尖在键盘上飞舞,仿佛全身心投入工作。
只有我知道,此刻,那个紧贴着硬盘底部的U盘,那个江砚递出的淬毒匕首,正如同一个安静的电子幽灵,吸附在这个存储着宙斯资本大量核心财务数据的载体上。里面装载的,是江砚精心炮制的“宙斯资本财务漏洞”——伪造的幽灵兰项目巨额资金流向不明、研发费用严重超支且去向存疑、关联子公司洗钱嫌疑等一系列足以引爆资本市场的“毒饵”。
时间在紧张和伪装中缓慢流逝。文档一点点完善。书房里只有键盘敲击声和风扇的低鸣。就在我即将完成最后一部分数据整理,准备关闭文档时——
“嗒…嗒…”
轻微、规律的佛珠碰撞声,毫无征兆地在书房门口响起!
冷汗瞬间浸透了内里的衬衫!我猛地抬头!
陆沉舟不知何时己悄无声息地倚在书房门框上。高大的身影逆着外面办公室的光,面容隐在阴影里,只有那双眼睛,如同蛰伏在黑暗中的野兽,冰冷而锐利地穿透空间,牢牢锁定在我身上。他左手腕间的血珀佛珠,随着他无意识的捻动,发出压迫感十足的嗒嗒声。
他缓缓踱步进来,脚步声在地毯上几不可闻。那股清冽的雪松冷香混合着佛珠淡淡的奇异檀香,如同无形的网,缓缓收紧。
他没有走向我,也没有看电脑屏幕。他的目光,径首落在了我面前的桌上——那个刚刚从保险柜取出的黑色加密硬盘上。
心跳在那一刻几乎停止!
他走到桌边,伸出两根修长、骨节分明的手指,随意地拈起那个冰冷的硬盘。指尖在其光滑的哑光表面轻轻了一圈,动作优雅而缓慢。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冻结了。服务器风扇的嗡鸣声被无限放大。
陆沉舟的目光终于从硬盘移开,缓缓抬起,落在我瞬间煞白的脸上。那眼神,没有丝毫被侵犯的怒意,只有一种冰冷到令人骨髓发寒的、洞悉一切的玩味和…嘲讽。
他唇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没有温度的弧度,另一只手抬起,随意地在那面巨大的、正显示着幽灵兰复杂财务模型的监控墙屏幕上一点。
屏幕瞬间切换!
清晰的画面占据了整面墙——赫然是书房内部的监控视角!
画面的中心,被精准定格、放大、清晰无比地展示着——正是刚才保险柜门滑开,我左手闪电般探入怀中取出U盘的那一刻!
画面如同铁证!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瞬间浇遍全身!血液似乎都凝固了!他看见了!他什么都看见了!从一开始就知道!!
陆沉舟捻动着佛珠,嗒嗒的轻响在死寂的书房里如同死神的倒数。他俯下身,冰冷的呼吸带着雪松的气息拂过我的耳廓,那低沉平静、却字字淬毒的声音,清晰地钻进我的耳膜:
“用三亿买妳跪?” 他顿了一下,冰冷的视线如同手术刀,仿佛要将我此刻的惊骇和绝望细细解剖品味。 “…太便宜了。” 佛珠的碰撞声停顿了一瞬,他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残忍的愉悦: “我准备三十亿…” “…买妳笑着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