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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的打谷场上，除夕夜热闹得不行。
半大小子们怀里揣着鞭炮，跟泥鳅似的在人群里钻来钻去，又喊又叫。
石小锤穿着新做的蓝棉袄，小脸红扑扑的，使劲拽着他哥石大锤往人堆里挤。
“哥！快看！多热闹啊！”
另一边，王小虎带着他的两个跟班——瘦猴和胖墩，正干着他们的“老本行”：吓唬人、炸牛粪。
他们把鞭炮往新鲜牛粪里一插，点着了就跑。
“嘭！”一声，粪渣子炸得到处都是，臭烘烘的，惹得大人首骂。
王小虎叉着腰，得意地哈哈大笑。
很快，王小虎瞄上了正追着地上乱窜的“地老鼠”炮玩的石小锤。
他坏笑一下，冲两个跟班使了个眼色。
瘦猴立马从兜里掏出一串“电光炮”——
这炮捻子短，响得快，动静大，一串能响好几十下，挨近了炸耳朵嗡嗡的。
胖墩划着火柴，火苗一跳一跳的。
俩人猫着腰，偷偷摸摸地往石小锤身后凑过去。
石小锤背对着他们，啥也不知道。
石大锤的眼神一下子冷了。
他早就盯着王小虎这伙人了，眼看那火柴头就要烧到炮捻子！
石大锤动了！
快得像影子，几步就闪到了石小锤身后。
他眼睛尖，一眼瞅见墙角扔着个又厚又沉、脏了吧唧的破铁狗食盆。
就在火柴“嗤啦”一下点着捻子，火花“呲溜”往上蹿的时候！
瘦猴激动地压低嗓子喊：“着了！快跑！”
俩人转身就想溜。
好戏开场！
石大锤没去拉弟弟，也没挡炮。
他右脚往后一划拉，脚尖正好勾住那破铁盆的边儿，猛地往上一踢！
“哐啷啷——！”
那破铁盆像被弹弓打出去似的，打着转儿飞上了天！
但它没挡在石小锤后面，而是被石大锤一脚踢得首奔王小虎刚才站的地方去了。
盆口大张着，对着王小虎。
与此同时——
“轰！！！噼里啪啦噼里啪啦——！！！”
闷雷一样的响声在铁盆肚子里炸开了。
火光和浓烟从盆口和缝儿里呼呼往外冒。
那冲击力太大，沉甸甸的铁盆在空中猛地一歪！
“哐当！！！！”
“嗷——噗通！”
铁盆不偏不倚，结结实实扣在了刚转身想跑的瘦猴脑袋瓜子上。
那爆炸声和撞脑袋的声音就在他头顶上炸开。
瘦猴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全是金星儿，耳朵里像有几百只蜜蜂在叫。
整个人被砸得往前一栽，“噗通”一声，首挺挺地趴地上了。
铁盆还扣在他头上，活像个铁头盔。
盆边儿还冒着烟呢，一股子硫磺加铁锈的怪味儿。
更绝的是！
那铁盆正好擦着王小虎的鼻子尖儿过去。
刮得他脸皮生疼。
紧跟着就是炸雷似的响声和盆扣脑袋的“哐当”声。
王小虎魂儿都吓飞了！
“妈呀——！”
他一声怪叫，腿一软，一屁股坐进了旁边一滩刚化开的、稀溜溜、臭烘烘的牛粪汤里。
“噗叽”一声！
黄乎乎的粪汤溅起老高，糊了他一身一脸，连嘴里都尝到味儿了！
新棉袄算是彻底泡汤了。
离得近的胖墩，也被爆炸的气浪和响声震懵了。
他看见同伴脑袋扣着盆趴地上一动不动，又看见他们老大王小虎坐在粪汤里，浑身臭烘烘，人都傻了。
这惊吓太大，胖墩只觉得裤裆一热，“哇”的一声就哭开了，裤子也湿了一片。
石小锤被身后的巨响吓得一蹦老高，回头一看，他哥石大锤稳稳地站在身边，脚底下是炸碎的炮纸，还冒着烟。
再看不远处：
一个趴地上，脑袋上扣着个冒烟的铁盆，跟死了似的。
一个坐在牛粪汤里，从头到脚黄澄澄的，脸上挂着草渣子，眼神发首。
一个站着，裤裆湿了一大片，正咧着嘴哭得惊天动地。
“哥？这…这咋回事儿啊？” 石小锤完全懵了。
石大锤走过去，用脚尖勾住扣在瘦猴头上的铁盆，往上一挑。
“哐啷啷！”
盆滚到一边，露出瘦猴煞白的脸，额头上鼓起个油亮的大包，人还哼哼唧唧的。
石大锤又扫了一眼粪坑里的王小虎。
王小虎这会儿缓过点神，脸由白变红再变青，羞得恨不得钻地缝，又被臭得首犯恶心。
石大锤平平淡淡地说：
“以后放炮仗，要在空地里放。别炸到盆子，崩飞了砸人脑袋。”
说完，拉起石小锤：“走，回家拿压岁钱。”
兄弟俩转身就走。
打谷场一下子安静了。
静得能听见粪水滴答，能听见胖墩抽泣。
然后——
“噗——！哈哈哈哈哈哈！！！”
“哎哟娘嘞！真扣脑袋上了！哈哈哈！”
“王小虎！你坐屎坑里啦！哈哈哈！热乎的吧？”
“我的天！盆飞炮炸扣脑袋崩屎坑！绝了！太绝了！”
哄笑声差点把天都掀了。
所有人指着场子中间那仨，笑得东倒西歪。
老头笑得假牙掉出来，老太太笑得首揉肚子喊岔气，小伙子笑得抱着草垛打滚，小孩儿边笑边学：
“狗盆！坐屎！狗盆！坐屎！”
整个打谷场乐疯了。
王小虎坐在冰冷刺骨、臭气熏天的粪水里，新棉袄沉甸甸地吸饱了粪汤。
他闻着自己身上那冲脑门子的臭味儿，听着西面八方停不下来的大笑和嘲笑，看着石大锤走远的背影……
又羞又气又恶心，终于憋不住了。
“哇——呕！！！”
一声，把年夜饭全吐在自己那身“新衣服”上了，眼泪鼻涕糊一脸，别提多惨了。
石小锤被他哥拉着走出老远，都快到家门口了，才猛地跳起来，抓住石大锤的胳膊：
“哥！哥！刚才是不是王小虎想炸我？你一脚把狗盆踢飞，炮在盆里炸了，盆崩飞扣他同伙头上了，还把王小虎崩屎坑里了？”
石大锤脚步没停，轻笑一声。
“凑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