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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得飞快，转眼日历就翻到了2003年的最后一天，12月31日。
元旦的气氛在学校里悄然弥漫开来，掺杂着学生们对放假的躁动和期待。
学校没有组织全校性的大型晚会。
考虑到很多学生的家离学校不算近，路上需要时间，所以元旦庆祝活动就安排在各班教室里自己进行，而且时间定得很早——
下午第二节课的铃声一响，就意味着“晚会”正式开始了。
石大锤所在的二年级教室里，早己按捺不住的兴奋像无数只小爪子，挠得人心痒痒。
吕魔头站在讲台上，看着底下几十双亮晶晶、写满期待的眼睛，难得地没有板着脸。
她清了清嗓子，声音比平时温和了些：
“好了，安静！桌子都拉开，贴着墙根摆好，中间空出地方来。动作快点！”
“噢——！”
一片欢呼声中，课桌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大家七手八脚地行动起来。
很快，教室中央就腾出了一片不大不小的空地。
每个人的课桌都被推到了墙边，桌面上堆满了提前准备好的瓜子、糖果和饮料。
大家表演节目的热情比预想的还要高涨。
平时腼腆的同学，此刻也似乎被糖果和欢乐的气氛壮了胆。
谢英俊第一个蹦到中间空地上，手里不知从哪里变出来一副竹子快板，“噼里啪啦”就打了起来。
嘴里还念着一段自编的、押韵又搞笑的顺口溜，内容大概是调侃班上几个同学的糗事，逗得大家前仰后合，笑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紧接着是秦岳。
这个瘦高个的男生走到中间，没说话，只是把双手拢在嘴边，深吸一口气。
下一刻，一串清脆婉转、极其逼真的“布谷——布谷——”鸟鸣声便从他口中流淌出来，在教室里回荡。
那声音模仿得惟妙惟肖，仿佛真有一只布谷鸟飞进了教室。
所有人都惊呆了，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只剩下那悠扬的鸟叫声。
秦岳得意地放下手。
据说他这本事练了很久，能把真的布谷鸟都骗过来。
班长李雪梅被几个女生推推搡搡地站起来，脸微微发红。
大家起哄：“班长！来一个！班长！唱一个！”
李雪梅推辞不过，大大方方地走到中间，清了清嗓子，唱起了那首耳熟能详的《让我们荡起双桨》。
她嗓音清亮，带着少女特有的甜美。
很快，就有不少同学跟着一起哼唱起来：“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
熟悉的旋律在教室里流淌，气氛变得更加温馨而热烈。
石大锤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安静地嗑着瓜子，看着眼前的热闹。
他没什么表演的欲望，只想当个安静的观众。
他的同桌周小明却是个闲不住的胖子。
周小明扭动着圆滚滚的身体挤到中间，学着电视里看到的迪斯科动作，笨拙又卖力地扭了起来。
他身上的肥肉随着夸张的动作一颤一颤，配合着他挤眉弄眼的滑稽表情，效果出奇地好，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最搞笑的当属赵三虎。
他不知从哪里找来一根充当拐棍的树枝，弯着腰，驼着背，一步三晃，颤颤巍巍地走到中间，把一个老态龙钟的“尕老汉”演得活灵活现。
他故意沙哑着嗓子，唱了起来：
“一个滴个尕老汉吆吆，七呀嘛七十嘛吆吆……”
那荒腔走板的调子和夸张的姿态，连一向严肃的吕魔头都忍不住用手掩着嘴，肩膀微微抖动，显然是憋笑憋得很辛苦。
气氛被推向了高潮。
有人胆子大了起来，趁着这股热乎劲儿起哄：
“吕老师，来一个！吕老师，来一个！”
话音未落，吕魔头来了个死亡凝视。
起哄的人瞬间缩了缩脖子，教室里立刻安静了不少，再没人敢提这茬。
石大锤正看得津津有味，顺便往嘴里丢了一颗糖，甜丝丝的味道在舌尖化开。
他完全没料到，“战火”会毫无征兆地烧到自己身上。
刚刚表演完、还带着点兴奋劲儿的周小明，大概是觉得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突然指着角落里的石大锤大声说：
“石大锤唱歌可好听了。真的，大家让他唱一个！”
石大锤嗑瓜子的动作瞬间僵住，愕然地看着周小明这个贱人。
周小明一脸真诚的“出卖”，还带头鼓起掌来。
教室里其他同学被周小明这么一说，好奇心也被勾了起来，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到石大锤身上，随即爆发出更热烈的掌声和起哄声：
“石大锤！来一个！”
“唱一个！”
“快些快些！”
石大锤心里无奈地叹了口气。
他完全没有准备。
但在几十双眼睛的注视和越来越响的掌声催促下，他只得放下手里的瓜子，慢吞吞地站起身，走向教室中央那片小小的“舞台”。
站在中间，面对全班同学，他脑子有点空白。
唱什么？儿歌？好像太幼稚了。
时间在掌声中一点点流逝，他必须开口了。
忽然，他瞥见黑板上方贴着的红色横幅标语：
“欢庆元旦，喜迎2004！”
2004年……他脑海里灵光一闪，闪过一首歌。
对，就唱那个吧，应景。
他定了定神，清了清嗓子。
没有伴奏，没有麦克风。
石大锤微微闭上眼睛，再睁开时，一种与他年龄不太相符的专注神情浮现出来。
他开口唱道：
“2002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得更晚一些……”
声音响起的一刹那，教室里所有的嘈杂和嬉笑，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瞬间消失了。
石大锤的嗓音自然没有原唱刀郎那种饱经沧桑的粗粝和力量，但被记仇本强化过的声线，带着一种少年人特有的清亮基底上又透出的奇异穿透力。
更重要的是，他唱歌的技巧仿佛浑然天成——
气息的稳定控制，歌词吐字的清晰，对歌曲情感起伏的精准把握，尤其是那种融入歌声中的、对苍茫边地风情的理解和传达。
他的歌声像一阵带着凉意的风，瞬间卷过教室。
简单的歌词，描绘着停靠在八楼的二路汽车、异域风情的南疆、深情而忧伤的恋人……
这些意象在孩子们有限的认知里或许模糊，但那歌声里蕴含的辽阔、苍凉和淡淡的忧伤，却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住了每个人的心。
他们仿佛被歌声带离了这间喧闹的教室，眼前浮现出漫天飞舞的雪花、寂静的街道、遥远而陌生的地方。
石大锤沉浸在自己的演唱中，完全投入了情感。
他唱得专注而动人。
当他唱完最后一句“是你的红唇粘住我的一切，是你的体贴让我再次热烈……”
最后一个尾音在安静的教室里消散时，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然后，“哗——！！！”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热烈、持久、发自内心的掌声猛地爆发出来，几乎要掀翻房顶。
同学们的脸上不再是看滑稽表演的嬉笑，而是写满了纯粹的震惊和毫不掩饰的喜欢。
李雪梅眼睛亮晶晶的，用力地拍着手。
谢英俊忘了嚼嘴里的糖，张着嘴。
连赵三虎都忘了拄他的“拐棍”，呆呆地看着。
连讲台边的吕魔头，眼中也掠过一丝明显的讶异和欣赏。
这完全不像一个农村小学二年级孩子能唱出来的歌，这歌声里有故事。
石大锤被这突如其来的热烈反应弄得有点不好意思，点点头，快步走回自己的座位。
他刚坐下，周围的同学就迫不及待地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问：
“石大锤，你唱的太好听了！”
“这歌叫什么名字啊？以前从来没听过！”
“是啊是啊，谁唱的？真好听！”
“这歌叫《2002年的第一场雪》，”石大锤下意识地回答，拿起桌上的汽水喝了一口，想润润有点干的嗓子，“是刀郎唱……”
话没说完，他自己猛地顿住了，一股凉意从脚底板瞬间窜到了天灵盖！
《2002年的第一场雪》？刀郎的歌？
不对！
这首歌……刀郎虽然是2002年就创作演唱了，但它正式发行、火遍大江南北，是在2004年啊！
现在是2003年12月31日，这首歌根本还没面世。！
石大锤握着汽水的手微微发紧，后背瞬间沁出了一层冷汗。
他感觉自己像个在舞台上不小心踩空了台阶的演员，尴尬又心慌。
他刚才还奇怪，怎么大家反应那么震惊，好像完全没听过这首歌的样子……
原来问题出在这儿！
看着同学们依旧好奇而期待的眼神，石大锤脑子飞快地转着。
他强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脸上尽量维持着平静，硬着头皮把话圆了下去：
“……是刀郎的歌。我去深圳的时候，在那边听人唱的，觉得好听，就跟着学了几句。”
他声音尽量放得自然，补充了一句，“可能是他新写的吧，我也不是很清楚。”
好在同学们沉浸在刚才歌声的余韵和节日的兴奋里，对这个解释并没有深究。
他们只是感叹着“深圳就是大城市，新歌都比咱们这儿快”、“石大锤你学歌真厉害”之类的话，很快又被新的表演或者桌上的零食吸引了注意力。
危机似乎暂时解除了。
但石大锤坐在角落里，再也无心嗑瓜子看表演。
他心中翻江倒海，无法平静。
太大意了！他暗暗责备自己。
差点就捅出大篓子。
一首还没发行的歌，被他这个网红天才诗人唱出来，还唱得如此有模有样……
这要是被有心人注意到，追问起来，他该怎么解释？
难道说自己是梦里听来的？
或者“天赋异禀”自己编的？
任何一个理由都牵强得可笑，一旦传开，后果不堪设想。
这次是侥幸。同学们年纪小，心思单纯，吕魔头大概也只当是孩子学歌学得快。
但以后呢？他脑子里装着太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信息和“技能”了。
唱歌只是小事，万一哪天不小心说出了未来发生的大事……
他仿佛看到了自己被切片研究的可怕景象。
热闹的教室里，歌声、笑声、起哄声依旧在继续，瓜子糖果的香气弥漫。
石大锤却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