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他怎么会在这儿？

暮春的雨，缠缠绵绵，将整座南浔古镇洇成一幅洇了水的老画。青石板路湿漉漉地反着光，倒映着灰白斑驳的粉墙黛瓦。

空气里弥漫着水汽、旧木头和不知名藤蔓的潮湿气息。

苏晚星缩在“听雨阁”二楼临窗的角落里，窗外是蜿蜒的小河，一艘乌篷船慢悠悠荡过，船橹划开水面，发出单调而沉闷的“欸乃”声。

她面前那杯号称“古镇一绝”的茉莉花茶，早就凉透了，袅袅的热气散尽，只留下杯底几片泡得发白的茉莉花瓣。

手机屏幕固执地亮着，刺眼的白光映着她有些苍白的脸。热搜榜第一，后面跟着一个鲜红到刺目的“爆”字——#苏晚星摔断清代点翠簪#。

点开，是昨晚那场国风盛典的高清回放片段。她扮演的民国歌女，一身墨绿色丝绒旗袍，身段玲珑，眼波流转，唱腔婉转。然而就在一个优雅的转身回眸时，脚下不知怎的一滑，整个人失去重心向后倒去，发髻间那支作为重要道具的清代点翠凤凰展翅簪，被她下意识慌乱挥动的手扫到，“啪”地一声脆响，清晰地透过麦克风传遍全场。

簪子摔在舞台冰冷的地板上，翠羽零落，金丝断裂，凤凰的头颅以一种极其狼狈的姿态歪斜着。

画面被定格、放大、慢放。弹幕和评论像决堤的洪水，汹涌而来，瞬间淹没了她仅存的那点体面。

【卧槽！这tm是文物吧？苏花瓶赔得起吗？！】

【故意的吧？想红想疯了，碰瓷文物？脸呢？】

【呵呵，跳得什么玩意儿，也配用这种簪子？活该！】

【早就看她不顺眼了，一股子妖艳贱风，果然翻车了！】

【封杀！让她滚出娱乐圈赔钱！】

“花瓶”、“碰瓷”、“妖艳贱”、“滚出娱乐圈”……这些字眼像淬了毒的针，密密麻麻扎在视网膜上，刺得她眼睛生疼。手机屏幕的光线映着她眼底浮起的一层薄薄水汽，又被她用力眨了回去。

不能哭。

哭了，岂不是更坐实了那些“矫情”、“卖惨”的骂名？

可心里那团火，烧得五脏六腑都疼。凭什么？一场意外，一次失误，她就要承受这样铺天盖地的恶意？她练舞十几年磨破的舞鞋，深夜背剧本熬红的眼睛，在那些人眼里，都抵不过这一瞬间的狼狈？

手机又震了一下，是经纪人张姐发来的长语音。苏晚星没点开，光是看着那几十秒的时长，就觉得太阳穴突突首跳。不用听也知道，无非是“暂避风头”、“冷处理”、“等公司安排”这些车轱辘话。

她烦躁地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发出“啪”的一声轻响。世界清静了，只剩下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和楼下隐约传来的游客喧闹。

“呼……”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仿佛要把胸腔里那股憋闷的浊气都吐出去。目光茫然地投向窗外，青灰色的天空沉沉地压着飞翘的檐角，几只不知名的灰鸟掠过，留下几声短促的啼鸣。

躲？能躲到什么时候？这南浔古镇，也不过是暂时的蜗牛壳罢了。

雨似乎更密了些，敲打着老旧的木窗棂。她裹紧了身上那条薄薄的羊绒披肩，还是觉得有股寒意从骨头缝里钻出来。

她站起身，想去楼下让老板续点热水。刚走到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口，目光不经意地扫过楼下临河的小小茶座区，脚步猛地顿住。

靠窗最好的那个位置，坐着一个男人。

他穿着质地极好的深灰色衬衫，袖口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肌理分明的小臂。侧对着楼梯的方向，正低头看着摊在古旧木桌上的图纸。窗外水光潋滟，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和微抿的薄唇。他身姿挺拔，像一竿修竹，即便只是安静坐着，也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清冷疏离感。

苏晚星的心跳，毫无预兆地漏跳了一拍。

沈砚舟。

他怎么会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