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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雨声潺潺，像是古老的叹息，又像是催促的鼓点。
她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经纪人焦头烂额的脸，闪过网上那些恶毒的字眼，闪过闪光灯下她摔倒时那瞬间的空白和绝望……最后，定格在刚才那油腻镜头几乎怼到脸上的窒息感。
再睁开眼时，眼底最后一丝挣扎褪去，只剩下孤注一掷的清明。
笔尖落下，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轻响。三个字，被她写得力透纸背，带着一种近乎宣泄的决绝——
苏晚星。
最后一笔落下，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手指一松，那支笔“啪嗒”一声滚落在桌面上。
沈砚舟的目光落在她的签名上，那三个字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张扬。他没什么表情，只是极其自然地伸手，将那份签好字的协议拿回自己面前。然后，从公文包深处，又取出一个同样款式的深蓝色小本本。
苏晚星的眼睛瞬间瞪大了。
户口本？！
“以防万一，”沈砚舟像是没看到她眼中的惊愕，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在说“带把伞”，“我习惯做多手准备。”他修长的手指翻开深蓝色的塑料封皮，动作流畅地取出了自己的那一页，然后抬眼看向她，眼神平静无波：“你的呢？”
苏晚星感觉自己的脑子己经完全跟不上节奏了。她张了张嘴，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在……在镇外的快捷酒店行李箱里。”她为了躲清静，特意选了古镇外新区的酒店。
沈砚舟合上户口本，站起身。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一片压迫感极强的阴影。“现在去取。”他言简意赅，没有丝毫拖泥带水，“民政局，下午五点下班。”
他看了一眼腕表，那块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机械表表盘反射着冷光。“还有，”他补充道，目光扫过她身上那件在茶室里坐得有些发皱的荷荷色旗袍，“换件衣服。照片存存档。”
苏晚星：“……”
她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沈砚舟那不容置疑的节奏裹挟着，晕晕乎乎地站起身，跟着他走出了“听雨阁”。冰冷的雨丝被风卷着打在脸上，让她一个激灵，混沌的脑子似乎清醒了一瞬。
她看着走在前方那个撑着黑伞、背影挺拔清冷的男人，再看看自己空空如也、刚刚签下“卖身契”的手，一股极其不真实的感觉猛地攫住了她。
她……她刚才做了什么？
签了一份形婚协议？现在还要去拿户口本……跟他去民政局领证？！
这世界是疯了吗？还是她疯了？
雨势似乎又大了些，沈砚舟停下脚步，微微侧身，将手中的黑伞向她这边倾斜了一些，挡住了斜吹过来的雨丝。他的动作很自然，没有多余的眼神交流，仿佛只是举手之劳。
“跟上。”他淡淡地说了一句，迈开长腿，继续向前走去。皮鞋踩在湿漉漉的青石板上，发出沉稳规律的声响。
苏晚星看着那把为自己倾斜过来的伞，再看看他宽阔而沉默的背影。那背影在迷蒙的雨雾中，竟奇异地透出一种磐石般的、令人心安的稳固感。
她咬了咬牙，把心底翻涌的荒谬感和那一丝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用力压下去，小跑几步，追上了他的步伐，将自己彻底缩进了那把黑伞撑起的一方小小天地里。
伞外，是江南暮春的冷雨，是铺天盖地的舆论风暴。
伞下，是她刚刚签下的、前途未卜的荒唐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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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晚星觉得自己像个被程序设定好的机器人。
她麻木地跟着沈砚舟，在越来越大的暮春雨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湿滑的青石板路，走出古镇，穿过新区车水马龙的喧嚣，回到她那间位于快捷酒店七楼的、充满廉价香薰味的房间。行李箱摊开在地上，里面塞满了她仓皇出逃时胡乱抓的衣服和化妆品。她像个贼一样，在隔层里翻找出那个深红色的户口本，指尖触碰到硬质封皮时，才感觉到一丝真实——这玩意儿，今天就要派上这种荒谬绝伦的用场了。
沈砚舟就站在逼仄的酒店走廊里，背靠着贴着劣质墙纸的墙壁，长腿微曲，姿态疏离，仿佛与这充满烟火气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没有催促，只是安静地等着，目光落在窗外灰蒙蒙的城市天际线上，侧脸线条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显得越发冷硬。
“好了。”苏晚星走出来，把户口本递给他，声音干巴巴的。她换了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和牛仔裤，头发也随意扎了个马尾，洗掉了脸上的淡妆，露出原本清丽却带着疲惫的底色。这是她对着镜子犹豫了半天的结果——拍结婚照，总不能还穿着那件象征着她“花瓶”生涯的旗袍吧？
沈砚舟接过户口本，目光在她素净的脸上短暂停留了一瞬，没说什么，只是微微颔首：“走吧。”
新区的民政局大厅宽敞明亮，灯光明晃晃地照着光洁的地砖，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消毒水和纸张混合的味道。与古镇的湿漉漉、黏糊糊截然不同。下午西点，人不多，只有零星几对情侣在等候区依偎着，脸上洋溢着幸福或紧张的红晕。
苏晚星和沈砚舟的出现，像两块格格不入的寒冰掉进了温泉水里。
工作人员是个西十多岁的大姐，抬头看到他们时明显愣了一下。实在是这对“新人”的气场太过诡异。男人高大英俊，气质清冷矜贵，一身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衬衫西裤，价格不菲的手表在灯光下闪着冷光，怎么看都像是偶像剧里走出来的男主角。可他脸上没有半分喜色，眼神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旁边的女孩倒是年轻漂亮，素颜也难掩明艳，可脸色苍白，眼神飘忽，浑身上下透着一种“我是谁我在哪我在干什么”的茫然和抗拒，更像是被绑架来的。
“两位……办结婚？”大姐迟疑地问，目光在他们脸上来回扫视。
“是。”沈砚舟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将两份户口本和自己的身份证一起递过去。
大姐接过证件，狐疑地翻看着。沈砚舟的户籍信息清晰明了，家庭住址赫然写着南浔古镇某巷某号。苏晚星的……大姐的目光在“苏晚星”这个名字上停顿了几秒，又抬眼看了看面前这张素净却依旧难掩明星相的脸，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最近网上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个……
苏晚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她甚至能感觉到旁边几道好奇的视线若有若无地瞟过来。完了，要被认出来了……这要是再被拍到她在这种时候跑来领证，网上还不得炸开锅？标题她都想好了：#苏晚星摔坏文物后火速嫁人#、#疑似炒作新高度#……
就在她快要窒息的时候，沈砚舟忽然侧身，不着痕迹地向前半步，恰好挡住了大部分投向苏晚星的视线。他微微倾身，修长的手指在柜台上点了点，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麻烦您快一点，我们赶时间。”
他的气场太强，语气虽淡却带着无形的压迫感。大姐被他看得心头一凛，下意识地收回探究的目光，赶紧低头操作电脑：“哦哦，好的好的……填一下这个表格。”
表格递过来。姓名，性别，出生日期，身份证号……苏晚星握着笔，看着“婚姻状况”那一栏，感觉指尖都在发麻。她深吸一口气，几乎是闭着眼，在“未婚”后面签下了自己的名字。轮到沈砚舟，他写得又快又稳，字迹遒劲有力，和他的人一样干脆利落。
拍照环节更是一场灾难。
红色背景布前，摄影师指挥着：“两位靠近一点……对，笑一笑，开心一点嘛！这是结婚照啊！新郎官别绷着脸，新娘子也别紧张……”
苏晚星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感觉自己脸上的肌肉都在抽搐。她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沈砚舟，他倒是配合地微微扬了一下唇角，但那弧度极其克制，眼神依旧清冷，与其说是笑，不如说是在完成一个指令。两人之间隔着至少半个人的距离，空气仿佛都是凝固的。
“哎呦，靠近点靠近点！肩膀挨着！头稍微歪一点！”摄影师无奈地走出来，试图上手调整。他的手刚要碰到苏晚星的肩膀，沈砚舟却突然开口，声音不大却带着冷意：“别碰她。我们自己来。”
摄影师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
沈砚舟极其自然地抬起手臂，虚虚地、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揽住了苏晚星僵硬紧绷的肩膀，将她往自己身边带了带。隔着薄薄的衬衫布料，苏晚星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臂传来的温热和沉稳的力量感。她的身体瞬间绷得更紧了，像一块被硬按在砧板上的石头。
“头。”他低声说，带着温热气息拂过她耳畔。
苏晚星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极其轻微地朝他那边偏了一下头。鼻尖瞬间萦绕上他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混合着一点淡淡的、像是旧书卷和松木的味道，和他这个人一样冷冽又独特。
咔嚓。
闪光灯刺眼地亮起。
苏晚星被那强光刺得下意识闭了下眼。再睁开时，只看到摄影师对着相机屏幕，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嘴里小声嘟囔：“这……行吧行吧，勉强能用。”
照片打印出来，递到两人手中。苏晚星低头一看，差点没背过气去。
红色背景前，她表情僵硬得像被点了穴，眼神里写满了“我是谁我在哪”，嘴角那抹笑比哭还难看。旁边的沈砚舟倒是依旧俊美得无可挑剔，侧脸线条堪称完美，只是那眼神……深邃平静得仿佛不是在拍结婚照，而是在参加一个严肃的学术会议。两人之间虽然靠得近了，但那股子“不熟，勿cue”的疏离感简首要冲破相纸。
这绝对是她人生中最丑、最诡异的证件照！没有之一！
钢印“咚”、“咚”两声，沉重而清晰地盖在了两个鲜红的小本本上。
“恭喜二位，新婚快乐！”工作人员大姐公式化地说着祝福语，眼神里却充满了困惑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惋惜。这么登对的两张脸，怎么拍出这么别扭的照片？还这么……不想结婚？
“谢谢。”沈砚舟礼貌地微微颔首，接过那两本还带着油墨气息的结婚证，将其中一本递给了还在盯着照片怀疑人生的苏晚星。
苏晚星的手指触碰到那光滑又带着点硬度的红色封皮，像被烫到一样猛地一缩。那小小的、沉甸甸的本子，此刻在她手里，仿佛有千斤重。她盯着封面上烫金的国徽和“结婚证”三个大字，脑子里一片空白。
这就……合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