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望着杜妈妈离开的背影,眉头紧蹙,踌躇片刻后,才莲步轻移,缓缓上前坐下。
她身为怡红院头牌,向来众星捧月。楼里客人愿为她豪掷千金求一夜春宵的不计其数,从未像其他姑娘那般在门口揽客,争抢什么恩客。
与生俱来的媚骨,但她从不刻意献媚,在这风月场中,她始终保有一丝清醒。
自幼在青楼长大的她,见过太多形形色色的人,也见识过各种取悦他人的手段。但她深知,在这烟花之地,一张娇艳动人的脸蛋,远比任何技巧都有用。
青春妙龄的她,即便冷着脸,也有人不惜一掷千金,只为博她一笑。凭借着何玉安的宠爱,妈妈也不敢苛待她。
“你可会弹琴?”叶离的声音不紧不慢,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奴会琵琶。”紫玉轻声回应。
“弹来。”
紫玉莲步轻移,起身取来琵琶,又搬来一张小巧圆凳,端坐在屋子中央。她微微垂首,眉眼间透着温婉,玉指轻拨,琵琶声如潺潺流水,在屋内缓缓流淌开来。
楚宁晚无心听曲,眼神始终游离在门口,满心担忧与何玉安撞见,他会认出自己。
她心不在焉,想着找个什么借口能避一避。
叶离闲情逸致的样子让楚宁晚愈发坐立不安,暗自懊恼,早知如此就该听那杜妈妈的话,单独去一间屋子。
“我肚子不舒服,想去如厕……”楚宁晚灵机一动,赶忙捂住肚子。
叶离抬眸看了她一眼,神色淡淡,只说了句:“快去快回,莫要走远。”
“知道了。”楚宁晚如获大赦,匆匆起身,快步跑了出去。
她站在走廊上,左右张望,好在没看到熟悉的面孔。可是该躲到哪儿去?总不能真去茅厕躲着。
屋内,紫玉一曲接着一曲,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灵动飞舞,不知不觉己弹了三首曲子,楚宁晚却还未回来。
叶离闭目养神。她不叫停,紫玉便只能一首弹奏下去。
“叶公子…?”紫玉声音带着试探。
叶离睁开眼,轻抿一口酒,不紧不慢说:“若是弹累了,便坐着歇歇。若是不累,便可继续。”
紫玉微微蹙眉,心中满是疑惑。这叶公子大费周章,花重金把她叫来,难道真的只是为了听曲?
楼里擅长歌舞的姑娘数不胜数,想听曲大可不必如此兴师动众。
以往那些冲着她来的男人,无一不是为了她的身子,可眼前这个叶公子,实在叫她捉摸不透心思。
“你走神了。”叶离的声音温和却又带着一丝洞察人心的锐利。
紫玉心中一惊,指尖一乱,琴弦上瞬间弹出一个刺耳的错音。
叶离眉眼间浮起一抹浅笑,不带丝毫的调笑的意味,说:“歇会儿吧。”
这一笑,紫玉心中泛起一阵涟漪。
她从未见过哪个来青楼的男人,能有这样清澈的眼神。
就拿何玉安来说,在旁人眼里待她极好,只有她知道,何玉安每次看她的眼神,都带着赤裸裸的欲望与探究,好似她是一件稀奇物件,他稀罕也新鲜,对待她的言语间尽是调笑与轻浮傲慢。
紫玉起身,温柔的正经行礼,将琵琶轻轻放回一旁,又回到叶离身侧坐下。
一时间,屋内又陷入了沉默,她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以往她也无需热情,犹豫再三,她才开口道:“林公子出去有一会儿了…”
“嗯。”叶离只是轻轻应了一声,似乎并不在意。
紫玉原本以为楚宁晚是故意找借口离开,好给她和叶离独处的机会。可都这么久了,叶离却丝毫没有和她共度春宵的意思,这让她愈发不解。
叶离心里清楚,楚宁晚没拿到解药,肯定不会逃走,也不敢离得太远。突然说肚子疼,十有八九是在耍什么小心思。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叫嚷声:“人呢,给本侯滚出来,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长眼的敢跟本侯抢人???”
来人声音嚣张跋扈,一听便知是何玉安来了。
看热闹的人瞬间挤满了厅里,廊上探出来许多人头,有些人衣裳都不曾穿好,衣衫不整,半敞着衣襟,懒懒趴在栏杆,等着看笑话。
何玉安也是头一次被人公然挖墙角,自从紫玉成为他的人,还从来没有人敢和他明争。
今日这事儿,真是狠狠地打了他的脸。不管是为了自己的面子,还是为了永安侯府的脸面,这事断不能轻轻揭过。
“侯爷您消消气。”杜妈妈跟在后面,苦口婆心地劝。
紫玉听到何玉安的声音,心中一紧,暗暗打量叶离,又下意识地看向门外,心里不禁为叶离捏一把汗。
叶离神色平静,不慌不忙地看向紫玉,说:“过来些。”
“?”紫玉一脸茫然,没明白她的意思,呆愣愣地看着她,没有动作。
见她不动,叶离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得罪了。”
话音刚落,叶离便伸手一把将紫玉揽进怀里。
“你放心,今日之事不会连累你。”叶离在紫玉耳边轻声说,声音低沉而温柔。
紫玉的心头猛地一紧,扑通扑通跳个不停,也不是头一回被人这么抱着,她心里竟涌起一股从未有过的异样感觉,脸颊也发烫起来。
她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叶离,自上而下的瞧见她清秀俊逸的脸庞,这一眼,更觉怦然。
何玉安一脚踹开房门,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身材魁梧的随从。他们个个横眉怒目,气势汹汹,似要将叶离生吞活剥了。
杜妈妈神色慌张,紧跟在最后面,嘴里还不停地说:“侯爷您先消消气。”
她倒也并非真的就慌了,暗暗看了叶离一眼,心中盘算着,原本她想着,若是何玉安发了难,以他的脾气,定是得把这叶公子教训一番。
横竖银子她己经拿到手了,叶离没点真本事还敢跟侯爷抢人,吃点苦头也是活该。
可要是这姓叶的来头更大,何玉安吃了亏,那也跟怡红院扯不上关系,比小侯爷权势更盛的人,她们哪里惹不起?何玉安就算吃了亏,也怪不到怡红院头上。
左右她都不吃亏,她只要在中间装装可怜,故作为难,两边讨好就行。
何玉安横眉冷竖,看到叶离揽着紫玉,没事人一样的坐着,更是怒火中烧,咆哮道:“就是你这厮跟本侯抢人?”
叶离嘴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笑意,慢条斯理地转过脸,淡淡看向何玉安。
何玉安皱着眉头,上下打量着叶离。穿着打扮倒像是个富家子弟,光是她扇子上挂着的那个玉坠,就价值不菲。
这人既然出身富贵之家,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跟他抢人,要么是个不知死活的蠢货,要么就是真有天大的来头。
蠢货吧,看着又不像,倒像是故意来挑衅的。可要是她真有来头,他应该认识才对,毕竟在这京城之中,有头有脸的人物他大都知晓。
“你是何人?”何玉安语气不善。
叶离看着何玉安身后的打手,明知故问道:“我与兄台素不相识,兄台怒气冲冲闯进我房中但不知是何意?”
何玉安气得脸色铁青,伸手指着紫玉,怒火中烧道:“你不知她是我何玉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