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清晨

一声压抑的嘶吼猛地刺破清晨。

王默从床上弹坐起来，胸膛剧烈起伏，像刚挣脱了无形的束缚。他大口喘着气，贪婪地吞咽着空气，冰冷的汗水浸透了上衣。

一缕微凉的晨光透过窗帘缝隙，斜斜落在他汗湿的脸上，映出了几道未干的泪痕。

他愣住，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的脖颈——皮肤光滑，脉搏狂跳。指尖触到眼角的冰凉，更深的茫然袭来。

为什么流泪？残留的惊悸沉甸甸压在胸口，挤压得心脏生疼。

大脑像被洗刷过，一片空白，只有这没来由的巨大恐慌和身体的疲惫不堪异常清晰。

他茫然西顾，布满血丝的眼睛在光线中眯起。

熟悉的房间轮廓在晨曦中显现，却莫名透着一丝说不出的疏离。阳光照在身上，他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

“噩梦吗？”他用力揉着突突首跳的太阳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困惑，

“……怎么什么都想不起来了？”指尖残留的冰凉和脖颈处皮肤完好的触感还在提醒他刚才的异常。

他烦躁地甩甩头，给自己找了个最寻常的理由。

“啧，可能是最近压力太大了。”

“老哥？”门外传来妹妹带着浓浓睡意的、拖长的声音，伴随着敲门声。

“大清早的，你又抽什么风啦？吓我一跳。”

王默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胸腔里那股沉甸甸、没来由的恐慌，目光扫过墙上的时钟，嘴角扯出一个略显生硬的笑。

“没事儿！就做了个噩梦。”他故意拔高了些音量，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轻松。

“这不正好嘛，免费的帅哥闹钟，准时唤醒服务，嘿嘿。”

“切——”门外传来妹妹毫不掩饰的鄙夷，脚步声踢踢踏踏地远去。

“被噩梦吓醒的胆小鬼就首说呗。记得给我煎蛋，要溏心的！”她的声音随着距离逐渐模糊。

王默甩甩头，试图把最后一点残留的恍惚甩掉。他掀开被子下床，踩在地板上的脚感觉有点虚浮，但很快稳住。

走进卫生间，冰凉的自来水扑在脸上，激得他一哆嗦，混沌的大脑似乎清醒了几分。

镜子里映出一张略显苍白的脸，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唯有那双眼睛里的红血丝依旧明显。

“啧。”他用力搓了把脸，不再看镜子。

厨房里很快响起煎蛋的滋滋声和面包机的嗡鸣。

他熟练地操作着，动作带着一种刻意投入的专注，仿佛想把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这金黄的溏心蛋和渐渐焦脆的吐司边上。

“哇！溏心蛋！”妹妹王琳揉着眼睛，趿拉着拖鞋走进厨房，鼻子用力嗅了嗅，刚才的鄙夷早被食物的香气冲散了。

她毫不客气地拉开椅子坐下，拿起筷子就戳向盘子里的蛋。

“老妈还是这么早就去卖早点了？”

“不然呢，等你这大懒虫起床还有人买吗？”

王默把温好的牛奶推到她面前，自己也坐下，拿起一片吐司咬了一口。

面包的麦香和煎蛋的油润在嘴里混合，温热的感觉顺着食道滑下，驱散了身体里最后一丝顽固的寒意。

他看着妹妹狼吞虎咽的样子，听着她含糊不清地抱怨着学校又要模拟考，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清晨那场莫名的风暴，仿佛被这寻常的早餐时光悄然熨平，只留下一点难以言喻的、类似“劫后余生”般的疲惫和平静。

活着，真好啊。

他低头喝了口牛奶，心里模糊地划过这样一个念头。

这时门口就传来一阵毫不客气、节奏感十足的敲门声，紧接着是张德阳那标志性的大嗓门。

“王默！王默！再不走要迟到啦！老班今天可坐镇门口抓‘标杆’呢！”

王默刚收拾好碗筷，闻声去开门。

门一开，张德阳那张带着促狭笑意的大脸就怼了进来，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夸张地倒吸一口凉气。

“哎呦喂！默子！”他伸手就想戳王默的脸。

“你这脸色……啧啧啧，跟刷了层白灰似的！眼里这红血丝，嚯！昨晚熬到几点啊？”

王默刚想开口。

他凑近一步，压低了声音，挤眉弄眼，一副“哥俩好啥都懂”的表情。

“不是都跟你说了嘛，少看些‘学习资料’，要适度，要可持续发展！看看你现在虚的，一阵风都能给你吹跑了！”

他说着还故意做了个被风吹得东倒西歪的动作。

王默本来还有点残留的恍惚，被他这夸张的表演和熟悉的“学习资料”暗号一搅和，那点阴霾彻底散了。

他一把拍开张德阳想作乱的手，下巴一抬，瞬间戏精上身，摆出副睥睨天下的架势，拖着长腔道。

“大胆！小德子！朕的龙体也是你能妄加揣测的？看来是净事房的刀不够快，阉得你还不甚干净，竟敢在此胡言乱语，编排起朕来了！”

张德阳立刻配合地缩了缩脖子，装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捏着嗓子：

“哎哟喂，万岁爷息怒！小的这不是……这不是关心龙体安康嘛！您这气色，小的看着心疼啊！”

说完自己先绷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心疼个鬼！我看你是皮痒了！”王默也绷不住笑了，顺手抄起背上的书包，作势要砸他。

张德阳灵活地往后一跳，笑嘻嘻地：

“别别别，龙体要紧！书包沉！小的给您拎着！”他作势要去接书包。

“滚蛋！”王默笑骂着把书包甩到肩上，推了他一把。

“赶紧走你的吧，再贫真迟到了！老班那关你替我过啊？”

“嘿嘿，那必须不能啊！快走快走！”张德阳反手搭上王默的肩膀，推着他往外走。

清晨的阳光洒在两人笑闹的身影上，将之前那点阴郁彻底驱散，只剩下少年人之间没心没肺、相互打趣的勃勃生气。

王默被张德阳这么一闹，心里倒是彻底踏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