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秋音站在门口,晨光勾勒出她清冷的轮廓。她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江鸟惨白的脸,最终,精准地落在那暴露无遗的刻字上。那目光里没有波澜,却带着一种沉重的洞察力,让江鸟无所遁形。
时间仿佛停滞。值日生擦黑板的声音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沈秋音动了。她迈步走来,脚步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每一步都踩在江鸟紧绷的神经上,她停在江鸟面前,距离近得江鸟能看清她校服领口一丝不苟的折痕。
她没看江鸟的眼睛,视线依旧锁着伞柄的刻字。然后,她伸出手。
那只骨节分明的手,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感觉,轻轻覆在江鸟紧握伞柄的手上。指尖微凉。
江鸟猛地一颤,几乎要松手。沈秋音的手指没有用力,只是搭着。随即,一股缓慢的力道传来,试图将伞抽离。
江鸟的手指下意识地收紧,像溺水者抓住浮木,尽管这浮木是她急于摆脱的负担,但这抵抗微弱得可笑。
沈秋音抬起了眼。
这一次,她的目光首首撞进江鸟慌乱的眼睛里。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深潭里,翻涌着江鸟完全读不懂的情绪——不是愤怒,不是惊讶,像某种坚固的东西骤然碎裂后露出的……深切的失望?或者一种冰冷的了然?
那眼神比任何斥责都更具杀伤力。江鸟溃败了,紧绷的力气瞬间抽空。僵硬的手指,一根根松开了。
沈秋音轻易地将伞抽走。她握着属于自己的伞,指尖在那个“秋”字上极快地掠过,动作自然得像拂去一粒灰尘。
她的目光再次掠过江鸟毫无血色的脸,在她因紧张而微微绷紧的身体上停顿了一瞬。然后,她开口了。声音依旧平稳,却像冰凌坠地,字字清晰:
“江鸟。”
是陈述,不是呼唤。
“你总是这样。”
这五个字,轻飘飘的,却像一记闷棍,狠狠砸在江鸟的心口。那些被刻意掩埋的、关于初二决裂后的躲避,关于初三毕业典礼上仓皇逃离的画面,瞬间被这简短的指控撕开!所有的难堪、委屈和长久以来积压的复杂情绪,如同被点燃的引线,轰然炸开!
“我哪样?!”江鸟几乎是脱口而出,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带着自己都没预料到的尖锐和颤抖。她猛地抬起头,眼圈瞬间红了,死死瞪着沈秋音,“偷偷还你伞?是!我是不想欠你的!不想再看到你用那种眼神看我!就像现在这样!高高在上,好像我做什么都是错的、都是可笑的!”
她的胸口剧烈起伏,积压的情绪像找到了决堤的出口:“是!我躲着你!初二的时候是!后来也是!那又怎么样?!沈秋音,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什么都知道吗?!你懂什么?!”
最后一句几乎是嘶喊出来,在空旷的教室里带着回音。值日生终于被惊动,停下动作,愕然地看向这边。
沈秋音握着伞的手,指节微微泛白。她脸上那层平静的面具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眼底翻涌起惊愕和更深的……某种刺痛。她似乎完全没料到江鸟会这样爆发。
江鸟吼完,自己也愣住了。巨大的羞耻感和失控感瞬间淹没她。她看着沈秋音眼中那清晰的受伤,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无法呼吸。她做了什么?她就是管不住自己的情绪,每次都对亲近的人发脾气,她这种人就是不配有朋友。
巨大的恐慌攫住了她。她不能待在这里,一秒都不能!
江鸟猛地转身,甚至顾不上膝盖的些许不适那点擦伤的痛感在此刻的情绪海啸里几乎可以忽略,只想逃离这个让她窒息的地方,逃离沈秋音那让她心碎的眼神。她几乎是踉跄着,撞开自己的椅子,朝着教室后门冲去。
“江鸟!”沈秋音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急促的尾音,下意识地向前追了一步。
但江鸟己经像只受惊的兔子,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门,消失在走廊的拐角。只留下那把刻着“秋”字的黑伞,被沈秋音紧紧攥在手中,和她脸上那再也无法维持的平静。教室后方,值日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
沈秋音站在原地,看着江鸟消失的方向,胸口微微起伏。她缓缓低下头,目光再次落在伞柄那个小小的刻痕上,指尖无意识地着,眼神复杂难辨。那句“你总是这样”的回音,似乎还在凝固的空气里震荡,连同江鸟失控的质问一起,狠狠撞在她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