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石建军心头那点“厂长”的火苗刚被儿子点燃,准备大干一场,正琢磨着是先去买大缸还是先去后山划拉一块好地皮时。
沙校长急匆匆的身影出现在了石大锤二年级的教室门口。
“石大锤,出来一下!”
沙校长的声音带着点不同寻常的激动。
石大锤放下铅笔,在全班同学好奇的目光中走出教室。
沙校长二话不说,拉着他就往办公室走,边走边说:“快!《诗刊》的王编辑电话,打到学校来了,找你的。”
石大锤心里一动,跟着进了校长办公室。
那部老旧的座机话筒搁在桌上。沙
校长示意他接听。
“喂,王叔叔?”石大锤拿起话筒,声音清脆。
“大锤!是我!”
王编辑的声音透过电话线传来,带着长途电话特有的沙沙声和抑制不住的兴奋。
“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诗刊》正式邀请你参加今年的第十九届‘青春诗会’,就在下个星期。”
“青春诗会?”
石大锤自然知晓,这是国内诗歌界最具影响力和传统的新锐诗人盛会,能受邀的都是在诗坛崭露头角、被寄予厚望的青年诗人。
他前世作为多次落选的青年诗人,怎么可能不知道。
“对!这可是国内诗坛的头等盛事。每年只邀请十几位最有潜力的年轻诗人参加。大家聚在一起,交流作品,聆听前辈指导,还有采风活动。今年在广东深圳举办,大城市,很热闹的。”
王编辑热情地介绍着,“大锤啊,你是‘青春诗会’有史以来年纪最小的受邀者。这本身就是诗坛的一段佳话。你一定要来啊。这是对你诗歌才华的重要的肯定。”
石大锤拿着话筒,脑子里飞快转动。
深圳?他前世今生都还没去过。
更重要的是,他清晰地记得,前世那位与他亦师亦友、性情耿介的诗人王船山,就曾参加过这一届“青春诗会”。
那是他前世在人生低谷时,为数不多给予他真诚指引的忘年交!
能提前见到年轻时的船山老师?
这个念头瞬间压倒了其他所有考虑。
“好的,王叔叔,我去!”
石大锤没有任何犹豫,一口答应下来。
至于上课?至于上课?上什么课?
重生了我还天天上个鸟课。
上课是为了重新体验一遍童年,不然他早跳级去了。
挂了电话,石大锤看向一脸紧张的沙校长:
“校长,王编辑邀请我下个星期去广东深圳参加‘青春诗会’,我想请个假。”
沙校长虽然对诗歌界了解不深,但“青春诗会”听起来就非常高大上,还是《诗刊》主办的全国性活动。
这绝对是石大锤踏入诗坛的敲门砖。
他立刻拍板:
“去!必须去!这是大事。课耽误几天不要紧,回来补。需要学校开证明什么的,尽管说、”
他甚至主动提出:“深圳那么远,你一个小娃儿路上不安全。这样,到时候我开车送你去兰州火车站!”
石大锤点点头:“谢谢校长。王编辑说深圳那边会有人接站。”
回到家,石大锤把要去深圳参加诗会的事情一说。
刚刚被“沙棘厂”点燃的那点热气瞬间被一盆冷水浇灭。
“啥?深圳?!”
李秀兰手里的锅铲差点掉地上,声音都变了调。
“那……那不是在广东吗?天南地北的。坐火车不得几天几夜?你一个八岁的娃,怎么去?不行!绝对不行!太危险了!”
她一想到儿子要独自去那么远的地方,心就揪成一团。
石建军刚从“石厂长”的美梦里被拉出来,也是眉头紧锁:
“大锤,这不是胡闹吗?你才多大?那什么诗会,不去就不去了!在家好好念书,咱还要办厂呢!”
他下意识地又捂紧了装着存折的口袋,仿佛那十万块能买回儿子的安全。
石大锤早知道父母会是这反应。
他不慌不忙,放下书包:“爸,妈,你们别急。听我说。”
他掰着手指头:“第一,这是《诗刊》正式邀请的,全国就十几个人能去,不去太可惜,也得罪人。
第二,校长都同意了,还说要亲自送我去火车站。
第三,到了深圳,有专门的工作人员接我,吃住开会都安排好了,不是我自己乱跑。”
他看父母脸色还是担忧,决定上“硬菜”。
他走到院子中央,小小的身体站定,眼神瞬间变得沉静专注。
“爸,妈,你们忘了我会什么了?”
话音未落,石大锤身形一动!
心意六合拳的架子瞬间拉开。
没有范星教导时的刚猛霸道,却多了一份圆融流畅和远超年龄的沉稳。
单把、虎扑、鹰捉……
一招一式,快慢相间,劲力含而不露却又沛然莫御。
小小的身影在院子里闪转腾挪,拳脚带风,动作干净利落到了极点,最后收势时脚下生根,纹丝不动,气息匀长。
把父母二人看得目瞪口呆。
虽然知道儿子跟范星学了拳,也听说他在操场上一挑三,但亲眼看到这行云流水、带着慑人气势的拳法,冲击力还是太大了。
这哪是八岁孩子?这分明是个练家子!
石大锤收功,小脸微红,气息平稳:
“爸,妈,看到了吗?就我这身手,三五个大人近不了身!路上小心点,不会有事的。再说,”他狡黠地眨眨眼,“我脑子也够用,真遇上坏人,打不过我还跑不过吗?”
石建军看着儿子那自信满满的小脸,又想起他刚才那套虎虎生风的拳法,再想想这孩子跟金城厂长谈十万代言费时的老练……
是啊,这儿子,早就不是普通八岁孩子了。
他叹了口气,心里的担忧消了大半,但还是不放心:
“那……那也不行!那么远,你一个人……”
“爸!”石大锤走过去,拉着父亲粗糙的手。
“不是一个人。火车上那么多人呢。到了深圳有人接。而且,我会找机会给你们打电话报平安的,我保证!”
母亲看着丈夫动摇,自己心里也七上八下,但儿子展示的本事和条理清晰的保证,让她反对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她只能红着眼圈,反复叮嘱:“一定要小心。别吃陌生人的东西,遇到小偷小摸不要逞强。去了打电话报平安……”
“知道了,妈!放心吧!”石大锤用力点头。
最终,父母还是妥协了。
石建军拍板:“去!大锤有出息,咱不能拦着。不过,送你去火车站,必须我跟你妈一起去。看着你上车才放心!”
几天后,兰州火车站月台上。
石大锤背着一个不大的双肩包,里面装着几件换洗衣服和笔记本。
父母拎着个网兜,里面塞满了煮鸡蛋、方便面、烙饼和两瓶水,一脸的不舍和担忧。
沙校长也特意请了假,穿着他最好的白衬衣,在一旁陪着。
绿皮火车喷吐着白烟,缓缓进站。
“大锤,东西拿好!到了就打电话!”
母亲把网兜塞给儿子,声音哽咽。
“路上警醒点,别睡死!”
父亲用力拍了拍儿子的肩膀。
“大锤,好好表现!给咱学校,咱县争光!”
沙校长也嘱咐道。
石大锤接过沉甸甸的网兜,用力点头:
“爸,妈,校长,放心吧!我走了!”
他拎着东西,在父母担忧的目光和沙校长殷切的注视下,随着人流,踏上了南下的绿皮火车。
车门关闭,汽笛长鸣。
火车缓缓启动,带着这个八岁的“老灵魂”,驶向遥远的岭南,驶向第十九届青春诗会,也驶向他与前世忘年交——王船山的重逢。
车窗外,父母的身影越来越小。
石大锤找到自己的硬座,把网兜放在小桌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北方秋色,嘴角勾起一丝期待的笑意。
“终于能出来转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