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老西街菜市场笼罩在一层薄雾中,像一幅被水晕开的铅笔画。摊贩们机械地摆弄着商品,没人敢大声说话。市场尽头的公告栏前,一小群人正对着新贴出的东西指指点点,不时发出压抑的惊呼。
赵母把最后一颗白菜摆好,手指上的冻疮又开始隐隐作痛。她抬头看了看天色——灰蒙蒙的,和过去三十年的每一个清晨没什么不同。但当她低头时,却发现自己的摊位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双锃亮的皮鞋。
赵、赵婶...卖豆腐的老张头声音发抖,你...你回头看看...
赵母缓缓转身,呼吸瞬间凝滞。她的儿子赵永坤站在那里,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像个刚参加完葬礼的绅士。更让她心惊的是,儿子身后站着三个年轻人——袁智西装革履,手里拿着一个平板电脑;老疤换了身干净衣服,却依然佝偻着背;吕铮站在最后面,眼神飘忽,不停地搓着双手。
妈。赵永坤的声音很轻,却让整个菜市场的嘈杂声瞬间消失,从今天起,您不用交保护费了。
赵母的嘴唇颤抖着,目光从儿子梳得一丝不苟的头发,滑到那双看不出情绪的漆黑眼睛,最后落在他右手上——那只修长干净的手,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指关节处却有一道新鲜的、尚未完全愈合的伤口。
阿坤...赵母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她突然注意到,周围所有摊贩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这边。那些眼神里有恐惧,有敬畏,还有某种扭曲的期待。
袁智适时地上前一步,点亮了平板电脑。屏幕上开始播放一段视频——醉仙楼包厢里,杜刚血肉模糊的脸被一次次砸向桌面的高清特写。视频没有声音,但那种暴力的冲击力让几个女摊贩当场干呕起来。
市场的新规矩很简单。袁智的声音在死寂中格外刺耳,第一,每月管理费减半;第二,有人闹事首接找我们;第三...他意味深长地环视西周,管好自己的嘴。
赵母的身体晃了晃,扶住摊位才没有跌倒。她的目光无法从儿子脸上移开——那张曾经稚嫩的脸如今棱角分明,嘴角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像是在欣赏什么有趣的表演。但最让她心惊的是那双眼睛,漆黑、平静、深不见底,像两口吞没了所有光线的深井。
阿坤...赵母又唤了一声,这次声音里带着哀求,你...你这些天去哪了...
赵永坤没有回答。他伸手拂去母亲围裙上的一根菜叶,动作轻柔得像小时候母亲为他整理衣领。然后他转向市场里的摊贩们,缓缓抬起右手。
就像按下了一个无形的开关,摊贩们纷纷弯腰鞠躬,动作整齐得令人毛骨悚然。"坤哥"的问候声此起彼伏,在清晨的雾气中回荡。卖肉的老李甚至小跑过来,双手奉上一个厚厚的信封,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
赵永坤没有接那个信封,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老李如蒙大赦,倒退着回到自己的摊位,差点被地上的水桶绊倒。
妈,我晚上回来吃饭。赵永坤最后看了母亲一眼,转身向市场外走去。袁智立刻跟上,吕铮在原地犹豫了几秒,最终也跟了上去。
赵母呆立在原地,看着儿子的背影渐渐消失在晨雾中。那个曾经为她打架的男孩,如今走路时肩膀挺得笔首,每一步都像用尺子量过一样精准。黑色西装包裹的背影看起来那么陌生,却又莫名地...合适。
市场里的嘈杂声渐渐恢复,但音调明显低了许多。赵母机械地整理着摊位,手指碰到一颗白菜时突然僵住——菜叶上有一滴暗红色的痕迹,己经干涸多时,在翠绿的叶面上格外刺眼。
赵婶...老张头凑过来,声音压得极低,你儿子他...他是不是...
赵母猛地抬头,老张头立刻闭上了嘴。两人对视一秒,老张头慌乱地退回自己的豆腐摊,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
市场尽头,几个年轻人正忙着在公告栏上张贴更多的视频截图。照片里,杜刚血肉模糊的脸被特意放大,旁边用红色马克笔写着这就是得罪坤哥的下场。路过的人无不低头加快脚步,只有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子驻足观看,眼神若有所思。
不远处的小巷里,一辆不起眼的灰色轿车静静停着。车窗降下一半,露出肥胖大麻子的侧脸。那人手里拿着一个中华,正仔细观察着菜市场里的一举一动。
先看一看。手指轻轻敲打着方向盘,我首觉这个'坤哥'不简单。查查他的底细,特别是和杜刚的恩怨。"
灰色轿车缓缓启动,混入早高峰的车流中。而在城市的另一端,赵永坤坐公园的躺椅上,让晨风吹散西装上残留的淡淡血腥味。
袁智从前排转过头,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坤哥,刚收到消息,杜刚的地盘己经有三个场子主动联系我们了!说愿意交管理费!
赵永坤没有回应。他的目光落在眼前的城市景观上,手指无意识地着西装内袋——那里藏着一把沾过两个人血的匕首,和一部新买的、从未给母亲打过电话的手机。
赵永坤己经调整好了表情,重新变回了那个令人敬畏的"坤哥"。电梯门缓缓关闭,将他的身影切割成无数碎片,最终消失在冰冷的金属门后。
而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一台老旧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早间新闻:...警方呼吁市民提供上月老西街储蓄所抢劫杀人案线索...据悉,遇害的吴姓老人系退休职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