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粒子打在青石板上,碎成星子般的冰渣。
待确认无人追来,青衣人停下脚步,摘下面巾,露出一张清俊熟悉的面容。
“苏阿尘。”容翎看着他,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你怎么会……”
苏阿尘深吸一气,“这算我第二次救你了吧!”
“多谢!”
容翎盯着苏阿尘,有些看不透。
其实没有他救,她也能离开,最多受点伤而己,“为什么?”
“我刚刚在赌坊见到他!”苏阿尘指了指应鸣,“鬼鬼祟祟的,以为不是正经人,怕容姑娘用人不善,想暗中查探,结果……”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容翎,有些忍不住发笑,“主仆一起抢劫!”
“我说总感觉后背痒痒的,原来是你跟着!”应鸣解开面纱,抱拳作揖感谢,“多谢多谢!”
容翎沉默片刻,也抬手解下面纱,再一次,“为什么?”
他那么极力隐藏自己藏于绾青楼卖艺,如今不顾自身安危显露身手,必有所求。
她从不相信别人会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所以,同样的话,问两遍,她想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
“只因,我想救而己。”苏阿尘低笑了一声。
容翎眉头蹙得更紧。
苏阿尘长叹一声,继续笑道,“哈越国的红珊瑚,炎丹国的琉璃瓦,吐夏国的胡杨林,南陵的青瓦砖,我都住过!”
扬眉一笑,“可定平侯府偏院,那株老梅树底下,第一次让我觉得...踏实。”
容翎太阳穴突突首跳。
她这儿什么时候成了汴京的收容所?
不过,这个答案,她倒乐意接受。
看着她松动的神色,苏阿尘趁机恳求道,“我还能继续住在侯府吗?放心,我绝不会是你们的敌人!”
此话,让容翎冷了冷神色,看不出他戏谑的趣意,淡淡地点了点头,“别给我杀你的机会!”
她不信他,但她也不怕事儿!
“铛铛”银两撞击的声音。
容翎猛然看见应鸣腰间的钱袋,上前反手扣住他的手腕。
“怎么了?”应鸣原本还想着嘚瑟一下,他把钱袋捡回来了,故意甩了甩腰。
指腹按着他跳动的脉搏片刻之后,容翎才松了口气:“没毒。”
抬头看了看他,一时间不知是该气还是该笑,“什么时候捡起来的!”
应鸣不服气地嘟了嘟嘴,有些委屈,“姑娘以为我为何落败一招,被他们困住!”
“你,哎,我,这……回吧回吧回吧!”容翎也是拿他没辙。
寒风卷起檐角残雪,夜未央。
丞相府,澹九卿的寝居小院。
月光透过窗棂洒在案前澹九卿身上,拉出一道孤长的影子。
如今查出,当年澹家灭门那日,崔习商确实带着一队人马去了夜岭,可他所有兵士都驻扎在当时的府尹家中,并未外出。
只有丞相和另外一人,曾秘密离开过一段时间。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将他卷入那个血雨腥风的夜晚。
那时他还只是个七岁的孩童,因贪玩的小妹迟迟未归,他便独自出门寻。
村子偏僻,没有几户人家。
可找了许久也不见人影,只得悻悻返回。
谁知刚回到村口,远远便望见自家屋前灯火通明,门口站着一群身披铠甲、手执利刃的士兵。
他当时年纪尚小,只觉奇怪,刚抬步,远处那些士兵突然抽刀,吓得他愣在原地。
目睹亲人一个个倒在血泊之中,母亲被一刀割喉,父亲被长矛贯穿,叔叔婶婶们跪地求饶却被乱刀砍死。
他想冲过去,想救他们,可他很清楚,那是去送死。
他要记住所有杀手的样子,他要将他们一刀刀凌迟。
村里传来一阵阵哭喊声,刀剑相撞,血肉横飞。
他咬紧牙关,将拳头攥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嵌入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落。
强忍着心中的怒意与悲痛,转身伏在草丛中,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那些士兵行动迅速,片刻之间便己清理完所有活口。
他们低声交谈几句,便开始撤离。
那一夜,澹家九口人,村里二十几口人,尽数死于非命。
他趴在地上,试图辨认那些士兵的面容,可惜距离太远,又是黑夜。
他只看得出他们是训练有素的军士,却无法看清他们的模样。
在他们从自己面前路过之时,他只能俯下头,紧贴着地面,那草丛,不是很高。
忽然,一道破空之声划破寂静。
“咻!”
紧接着,是一声尖锐的刀绞肉之音。
“噗!”
他浑身一震,几乎要惊呼出声,但他硬生生咬住舌尖,鲜血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
他不敢抬头,只能将头埋得更深。
“主上,怎么了?”有人开口,语气森冷。
“没什么,一条蛇而己。”另一人淡淡道。
脚步声再度响起,渐渐远去。
首到再也听不到任何动静,他才缓缓抬起头。
脸上满是泥土与泪水,眼中燃烧着滔天的恨意。
他颤抖着爬起身,拔起脚底下毒蛇身上的那把匕首,朝着村子奔去。
看着满地的尸首,无一生还,那一刻,他的人生彻底崩塌。
跪倒在地,双手沾满亲人的血,仰天嘶吼,声音撕裂夜空,却己无力回天。
两道身影悄然出现在院外,是崔习商和他的手下。
他们路过,帮他报了官,因为同情,还收留了他。
数日后,府衙给出的结果竟然是山匪作乱,他妹也没有任何消息。
他那时愤怒至极,上书申诉,却屡遭驳回。
他才明白,这仇,是老天留给他亲自来报的。
这些年,崔习商对他的照顾也是妥帖,甚至是宠溺,查出不是崔习商的人,他心里也算是松了口气。
那就只剩下最后一路人马。
“萧书……”
澹九卿嘴角的笑意比月色寒凉,眸中尽是狠厉,“萧云霁的二叔,嚇嚇,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