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会间隙难得的自由时间。
石大锤盘算着要给家里人带点深圳的“新鲜玩意儿”。
他摸了摸贴身口袋里母亲给的那五百块钱,厚厚一沓,对八岁的他来说是笔“巨款”,但得精打细算。
他记得母亲把钱塞给他时,粗糙的手紧紧握了他一下,只反复叮嘱:
“大锤,拿着,在外头买点好吃的,别亏着饿着自己。”
朴素的话语里是满满的关切和不舍。
前世的自己回家很少特意为家人准备礼物。
最多买点鸭脖、牛肉干、水果啥的。
“大锤!发什么呆呢?走啊!”
王船山的声音传来。
他正好溜达过来,听说石大锤要去买东西,立刻自告奋勇。
“走走走,哥陪你去!你这小豆丁,别让人当肥羊宰了!深圳这地界,水深着呢!”
他一副“老大哥”罩着小弟的架势,牛仔衬衫的袖子随意卷着。
石大锤正愁一个人逛,有王船山陪着也好,便点了点头。
两人没去大商场,王船山带着石大锤钻进了一条热闹的商业街。
这里店铺林立,商品琳琅满目,音响震天响,世纪初的各种新潮玩意儿看得石大锤眼花缭乱。
这些无论前世还是今生,石大锤都没有在家乡的小县城见过。
可能因为重生八岁的缘故,石大锤身上多了份孩子心性。
一眼就被路边摊上花花绿绿的电子表吸引了。
不是普通手表,是那种带夜光、能计时、甚至有些还带个小游戏的儿童电子表。
“这个好!”石大锤眼睛发亮,“小锤肯定没见过!”
他挑了一个蓝色夜光、带简单计时功能的电子手表问价。
“小弟弟,眼光真好!这个最新款,八十!”摊主是个精瘦的中年人。
“八十?!”石大锤吓了一跳,他印象里电子手表没这么贵啊。
王船山立刻把他拉到身后,痞痞地往摊前一站:
“老板,蒙小孩呢?就这塑料壳子加块电子屏,十块顶天了!十块,卖不卖?”
“哎哟,大兄弟,砍价也不能这么砍啊!六十,最低了!”
“十五!不卖拉倒,前面多的是!”王船山作势要走。
“行行行!十五,图个吉利!”
老板一脸肉痛。
王船山得意地冲石大锤眨眨眼,石大锤掏出十五块钱递给老板。
心想砍价还是得看你。
王船山还补刀:“别看他跟亏了似的,要是没有的赚,他能十五块卖给你吗?”
石大锤:“卧槽,亏了。”
然后二人又走进一家挂着“外贸服饰”牌子的店,里面衣服五颜六色,款式在2003年算是挺新潮的。
石大锤有点懵,妈妈常年穿得很朴素,该买什么?
“给你妈买衣服?得买点你老家没有的样式。”
王船山摸着下巴,像个时尚顾问。
“你看这个怎么样?”
他指着一件米白色的针织短袖开衫,领口和袖口有简单的同色系花纹,看起来柔软又清爽。
“这个好搭配,不挑人,穿着也凉快,干活…呃,稍微注意点也行。”
石大锤想象了一下妈妈穿上这件衣服的样子,似乎确实精神很多。
他摸了摸料子,很软和。
问价,要一百二。
这次不用王船山开口,石大锤学着刚才王船山的样子,小脸一板:“六十!”
老板是个阿姨,被这小人儿一本正经砍价的样子逗乐了:
“小朋友,这料子好,出口的!一百块最低了。”
石大锤前世也不擅长砍价,求助地看向王船山。
“姐,您看这孩子多孝顺,大老远给妈妈买礼物。七十五!就当给孩子个鼓励!”
王船山打感情牌。
最终,八十块成交。
石大锤觉得这衣服妈妈穿上肯定好看,值了。
路过一家电器行,橱窗里展示着各种电动剃须刀。
石大锤想起爸爸每次用那把老旧的刀片刮胡子,有时还会刮破下巴。
“老王,这个…我爸能用上吧?”
石大锤指着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结实、价格标签写着“特价99元”的。
“电动剃须刀?当然能用上!省事多了,还安全!”王船山点头,“这个牌子还行。给你爸也享受享受!”
这次价格比较透明,石大锤没怎么砍价,花了99块买下了。
看到石大锤挑剃须刀时一脸严肃地研究功能,王船山乐了:
“回去给你爸写首《电动剃须刀》。”
石大锤笑着说:“好啊,到时候发你看。”
接下来便是沙校长了。
重生以来,沙校长对自己挺不错的。
这次参加青春诗会,不仅爽快同意请假,还开车送自己到火车站。
沙校长有辆旧吉利。
石大锤在精品店看到一个会摇头晃脑的小摆件,是个笑眯眯的小沙弥造型。
做工挺精致,摆在车窗前,车子启动小脑袋就一点一点的,很有趣。
价格也不贵,二十五块。
“这个好!沙校长开车看着它,心情肯定不错!”
石大锤觉得这个既有趣又不会太贵重,很合适。
王船山也表示赞同:“嗯,有禅意,还有点小幽默,挺好的。”
接下来,王船山熟门熟路地带石大锤去了一家老字号饼家:
“带吃的回去,这个实在!深圳的老牌子,沙琪玛和利是糖(一种广式酥糖),老少皆宜,还不怕压坏!”
石大锤各买了两大盒,花了三十块。
王船山也给家里买了一些。
拎着大包小包,石大锤心满意足。
王船山帮他分担了一些袋子,两人走在回酒店的路上。
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长。
王船山还在兴致勃勃地讲着砍价心得,石大锤则看着手里的东西,心里暖暖的。
热闹喧嚣、灵感碰撞的青春诗会,在最后一场朗诵会的掌声与微醺的告别后,终于落下了帷幕。
年轻诗人们互相交换着联系方式,说着“后会有期”,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离愁和对未来的憧憬。
王船山用力拍了拍石大锤的肩膀,挤眉弄眼:
“小豆丁,别忘了啊,《电动剃须刀》!回头写好了,寄给我拜读拜读!”
他那副促狭又带着几分认真的样子,惹得周围几个熟识的诗友也跟着起哄。
石大锤笑着点头应下,心里却盘算着真要写,也得是首幽默搞笑的诗,才符合王船山的期待。
挥手作别了王船山和那些短暂相聚却投契的诗友,石大锤踏上了返程的火车。
他小心地把在深圳买的“新鲜玩意儿”安置在座位底下和旁边——
装着米白色针织开衫的纸袋、装着电动剃须刀的硬纸盒、装着沙琪玛和利是糖的大铁皮盒,还有那个用软纸仔细包好的小沙弥摆件。
那个蓝色夜光的电子表,则被他珍惜地戴在了手腕上,时不时瞄一眼。
硬座车厢里人声嘈杂,混合着泡面、汗水和铁轨摩擦的气味。
石大锤靠在窗边,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南国景象渐渐被熟悉的、略显粗粝的北方田野所替代。
夕阳的金辉斜斜地洒进来,落在他小小的身体和身边的礼物上,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
火车“况且况且”地行进着,离家越来越近。
石大锤的心也像那车轮敲击铁轨的节奏,一下一下,带着点急切,又带着点近乡情怯的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