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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肃卫视的报道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巨石，涟漪迅速扩散至更远的地方。
石大锤的名字和那张超越年龄的沉静小脸，连同那句“难道有谁规定小孩子就不能深刻吗？”的反问，影响力超出了文化圈。
嗅觉敏锐的商人，自然不会放过这绝佳的热点。
这次来的，是兰州金城钢笔厂的马厂长。
一个精瘦干练、戴着金丝边眼镜，眼神里透着商海沉浮练就的精明。
他带着销售科长和一个扛着笨重磁带摄像机的师傅，几辆风尘仆仆的车子停在了石家院门外。
石大锤的父亲还在工地，家里只有母亲李秀兰、石大锤和石小锤。
沙校长闻讯，立刻放下手头的事赶了过来，这可是关系到学校和村子“门面”的大事。
马厂长笑容满面地说明了来意，拿出几支包装精美的“金城”钢笔，笔帽笔夹金光闪闪，笔身印着“书写未来”的字样。
“嫂子，沙校长，我们看了省台的报道，大锤这孩子真是了不得！诗写得好，字更是漂亮。这跟我们‘金城’钢笔追求的品质和理念，太契合了！”
马厂长语气热切，“我们想请大锤做我们学生钢笔的代言人。拍个广告，在省台播。代言费嘛……”他顿了顿，伸出五个手指，“五千块，当场给。”
“五千块？！”石母李秀兰惊呼出声，眼睛瞬间亮了。
这对她来说是个不敢想的天文数字，够家里翻修房子还有富余。
她激动地看向儿子，又看看沙校长，几乎就要脱口答应。
沙校长心里也咯噔一下。
五千块在2003年绝对不是小数目，尤其对一个农村家庭。
但他毕竟见过些世面，知道石大锤现在名气不小，省台都专访了，市里县里领导都来慰问过，这五千块……
似乎有点配不上这“咖位”？
他张了张嘴，正想委婉地说“马厂长，这个价格是不是再考虑下……”
话还没出口，就被旁边一声稚嫩却带着明显嘲弄的轻笑打断了。
“呵。”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石大锤坐在小凳子上，两条腿晃悠着，小脸上挂着一种与年龄极不相符的、近乎看傻子般的表情，正盯着马厂长。
“马伯伯，”石大锤的声音清脆，带着点孩童的天真，但语气却异常清晰，“你是真拿我当不懂事的小孩子糊弄啊？”
这话一出，满室皆惊。
石母愣住了，沙校长也忘了自己要说什么，马厂长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闪过一丝错愕和锐利。
石大锤不慌不忙地站起来，走到桌子边，拿起马厂长带来的那支金灿灿的钢笔，掂量了一下。
“马伯伯，你们金城钢笔，是咱们省的老牌子，但现在……卖得不太好吧？”
石大锤语出惊人，“我听说，英雄、永生这些牌子，还有外国的派克，可都厉害着呢。”
马厂长和销售科长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震惊。
这孩子怎么知道这些？
“省台《陇上人物》的收视率，在咱们省可不低吧？”
石大锤继续，小嘴叭叭的，逻辑清晰得可怕。
“播我那期的时候，我猜，看的人更多。现在，认识我石大锤这个名字的人，不敢说全国，至少在咱们甘肃，不少吧？报纸上天天吵，电视上刚播完，连市里县里的大领导都跑来看我了。”
他顿了顿，看向马厂长。
“您觉得，我现在站出去说一句‘金城钢笔好’，能顶你们厂在省台打多少天的广告？能省下多少广告费？”
沙校长听得目瞪口呆，后背都冒汗了。
这孩子……这孩子怎么懂这些？
石大锤把钢笔放回桌上，发出轻微的“嗒”声：
“五千块，就想让我代言？马伯伯，您这算盘珠子打得，隔壁家耳聋的老奶奶都听见了。”
马厂长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凝重和难以置信的审视。
他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八岁的孩子，仿佛第一次真正认识他。
这哪里是个八岁的孩子？
这分明是个成了精的小狐狸。
“那……大锤同学，你觉得多少合适？”
马厂长深吸一口气，语气郑重了许多，不再把对方当无知孩童。
石大锤伸出一根手指。
“一万？”销售科长试探地问。
石大锤摇摇头，清脆地说：“十万。一年。”
“十万？！”
李秀兰失声叫了出来，手一抖，差点把桌上的茶碗碰翻。
她脑子嗡嗡的，十万？
那得是多少钱啊？堆起来怕不是有小山高？
她腿一软，赶紧扶住旁边的桌子。
沙校长也倒吸一口凉气，喉咙发干，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十万！这数字他想都不敢想！
马厂长眉头紧锁，脸色变幻不定。
十万，在2003年，对于一个地方钢笔厂来说，绝对是一笔巨款。
这远超他的心理预期。但他脑子里飞快地转着：
“石大锤现在的热度是实打实的，争议性本身就带来巨大流量。
省台的背书，官方层面的关注，让他的形象极具正面性和话题度。
“天才诗人”+“书法神童”的人设，与钢笔“书写工具”的属性完美契合，广告效果可期。
这孩子展现出的心智和谈吐，本身就是广告的绝佳素材！拍出来绝对有爆点！
错过了他，竞争对手会不会闻风而动？比如省外那些大牌子？”
沉默，压抑的沉默弥漫在小小的堂屋里。
半晌，马厂长猛地一咬牙，像是下定了巨大的决心，目光灼灼地盯着石大锤：
“好！十万就十万！但合同要签三年！而且，广告创意要听我们的！”
石大锤小脸上终于露出了符合年龄的、带着点狡黠的笑容：
“马伯伯，三年太长，热度这东西说不准的。就一年。十万，现金。广告创意你们定，但我得先看看脚本，不合理的不拍。而且，”
他晃了晃小脑袋，“得加一条，我以后要是出了名诗集或者字帖，你们厂有优先合作权，价格另算。就当……你们提前投资原始股了。”
“原……原始股？”
马厂长彻底无语了，他看着石大锤，感觉自己不是在和一个八岁孩子谈判，而是在和一个深谙商场规则的老油条过招。
这孩子嘴里蹦出来的词，一个比一个吓人。
最终，在沙校长颤抖的见证下，一份比最初设想复杂得多的代言合同达成了：
代言费十万人民币，现金支付，代言期一年。
金城钢笔拥有石大锤肖像和特定书法作品用于广告宣传的权利，石大锤拥有广告脚本的知情权和有限否决权，以及未来文化产品的优先合作条款。
当马厂长将一个沉甸甸的、装着十捆百元大钞的黑色公文包郑重地交到李秀兰手中时，李秀兰抱着包，手抖得像筛糠，眼泪止不住地流。
被紧急叫回来的石父也激动得满脸通红，说不出话。
十万现金的视觉冲击力，远超一个数字。
拍摄地点依旧在堂屋。
这次，石大锤穿着母亲特意翻找出的最新衣服，气定神闲地坐在桌前。
刺眼的灯光和镜头对准他。
“大锤，来，用咱们这支‘金城未来之星’，写一句广告词！”
马厂长亲自指挥，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亢奋，“就写——‘金城钢笔，书写未来’！”
石大锤点点头，拿起那支对他小手来说略显粗大的钢笔，拔开笔帽。
他先在旁边的纸上试了试笔，动作流畅自然。
然后，他坐首身体，眼神专注，手腕悬起，笔尖稳稳落在雪白的纸面上。
落笔沉稳，行笔流畅，力透纸背。
八个端庄大气的楷书跃然纸上：
金城钢笔，书写未来！
字迹结构严谨，笔画清晰有力，透着一股远超年龄的沉稳与自信。
尤其是“书写未来”西个字，笔锋间竟隐隐带着一种开阔的气象。
“好！太好了！”
马厂长忍不住大声喝彩，激动地拍了一下大腿。
“这字！这气魄！值！太值了！”
摄像师傅也连连点头，镜头牢牢锁定那幅墨迹未干的书法。
又补拍了石大锤认真书写的各种角度特写，以及他拿着金城钢笔，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经过“设计”的、带着鼓励和自信的“标准”微笑：
“写好字，用好笔。金城钢笔，书写未来。”
拍摄结束。
马厂长用力握着石父石母的手：“老哥，嫂子，你们生了个好儿子啊。了不起！大锤同学，合作愉快！期待广告播出后的效果。”
吉普车卷着黄土开走了。
石父石母抱着那个装着十万“巨款”的黑色公文包，如同抱着一个易碎的宝贝，又哭又笑，感觉像在做梦。
沙校长看着这一幕，又看看旁边一脸平静，仿佛只是做了件小事的石大锤，心中翻江倒海，只剩下一个念头：
这小子，怕不是文曲星和财神爷一起下凡了吧？
石大锤则轻轻着手中那支沉甸甸的“金城未来之星”，十万启动资金，比他预想的来得更快、更多。
一些心中的想法，就可以实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