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走时,白老爷子邀请石大锤加入县书法协会。
石大锤欣然答应。
卖字什么的,还是得跟着这帮老头混。
白老爷子心满意足地走了,留下石建军和李秀兰站在院子里。
看着桌上那套精致的文房西宝和点心盒子,又看看自家儿子,感觉像做了一场离奇的梦。
“大锤!”
李秀兰一把拉过石大锤,声音压得低低的,带着后怕和严肃。
“你跟妈说实话,这到底咋回事?那老领导……真是因为你写了幅字?没别的事?你可不敢糊弄我和你爸!”
石建军也凑过来,黝黑的脸上满是紧张:
“是啊,大锤,校长咋会找你写字给那么大领导?人家还亲自上门送礼?这……这礼也太重了!咱家可还不起啊!”
石大锤看着父母忧心忡忡的样子,心里有点无奈又有点暖。
他拉着父母在院里的凳子上坐下,把沙校长如何为寿礼发愁,如何找自己写字,自己写了什么内容,都原原本本说了一遍。
“……就是这样,爸,妈。”石大锤摊摊手。
“白爷爷就是特别喜欢书法,觉得我写得还行,想认识认识我,没别的事儿。这礼……”
他指了指桌上的东西。
“算是他老人家一点心意,就是写字的报酬。”
“报酬?”
石建军和李秀兰面面相觑,写几个字还能拿报酬?还这么贵重?
这完全颠覆了他们“劳动换钱”的认知。
泥瓦匠砌一天墙才多少钱?儿子写几个字,就换来这么一套看着就值钱的东西?
“那……那也不能收这么重的礼!”
李秀兰还是觉得不安。
“咱家啥情况人家不知道?这礼收了,以后咋还?人家领导会不会觉得咱家贪心?大锤,听妈的,下次可不敢再要人家这么贵重的东西了。给人写字就写字,心意到了就行!”
她反复叮嘱。
“知道了,妈。”
石大锤老实点头。
他知道父母的担忧是朴素的道理,但在那个圈子,适当的“润笔”其实是潜规则,也是对他技艺的认可。
不过现在解释不清,先答应下来再说。
石建军闷头抽了口旱烟,看着那套笔墨,又看看儿子,眼神复杂。
他不懂什么书法好坏,但县里退休的大领导亲自上门道谢送礼,这事儿本身就让他这个老实巴交的泥瓦匠感到一种不真实的光荣和压力。
最终,他吐出一口烟,瓮声瓮气地说:
“东西……既然人家诚心给,又是给大锤的,就收着吧。大锤,你好好练,别辜负了人家领导的心意。以后……真有本事了,再报答人家。”
他选择了相信儿子,也选择了承担这份“贵重”带来的责任。
石大锤松了口气,总算过了父母这关。
“嗯!爸,妈,你们放心!”
接下来的日子,石大锤的生活多了一项重要的“课外作业”——为国庆节县文化馆的书法展览准备作品。
白老爷子临走前殷切的叮嘱还在耳边:
“小友啊,好好准备几幅得意之作!到时候挂在文化馆最显眼的地方,让县里那些老家伙们都开开眼!要是有人看上了想收藏,你尽管开价,别客气!这也是靠本事吃饭,改善改善家里条件!”
靠写字赚钱?石大锤心里的小算盘又噼啪响了起来。
这可比他之前琢磨的写诗和写小说靠谱多了。
这年头,写诗能有几个钱。
而且,加入县书协,搭上白老爷子这条线,对他这个重生者来说,绝对是个打开局面的好机会。
幸好沙校长之前“赞助”了一刀不错的宣纸,省去了买纸的钱。
石大锤把书桌仔细收拾干净,铺上旧报纸,把那方珍贵的“青砖大印”和刚刻的土豆备用章。
用红墨水当印泥效果实在不佳,他偷偷用过年贴对联剩的一点红纸泡了水,自制了简陋的“印泥”。
写什么呢?
石大锤托着腮帮子琢磨。
展览面向大众,太曲高和寡不行,太俗气也不行。
既要体现自己的功底和风格,主要是钟王楷法为主,融合一些行书的灵动,又要有点新意和内涵。
他铺开一张宣纸,提笔蘸墨,凝神静气。
脑海中掠过无数前世今生看过的诗词佳句。最终,他决定写西幅:
第一幅:对联。魏碑风格,显骨力。
上联:铁肩担道义,
下联:妙手著文章。
用笔雄强方峻,取法魏碑的厚重朴拙,力透纸背,展现一种少年人的担当气魄。
第二幅:条幅。行书,显才情。
内容是他自己“创作”(实际是前世记忆)的一首小诗:
《咏墨》
一池玄玉落云烟,
笔走龙蛇意自闲。
莫道稚童无点墨,
胸中丘壑纳千川。
行书流畅自然,带着点少年意气,最后一句暗含自许之意。
第三幅:斗方。小楷,显功夫。
抄录王羲之《兰亭序》片段:
“是日也,天朗气清,惠风和畅。仰观宇宙之大,俯察品类之盛。所以游目骋怀,足以极视听之娱,信可乐也……”
蝇头小楷,字字珠玑,工整精到,一丝不苟,最能体现控笔的深厚功力。
写这幅时,他几乎屏住呼吸,手腕悬空,精神高度集中,写完一张额头都微微见汗。
第西幅:斗方。狂草,显性情。
只写两个字:“风骨”
取法怀素狂草,笔走龙蛇,恣意奔放,墨色浓淡枯湿变化丰富,将两个字写得酣畅淋漓,充满力量感和视觉冲击力。
这是他的一次大胆尝试,想看看自己融合了宗师级理解后,能在狂草上走多远。
每写一幅,他都仔细端详,不满意的就揉掉重来。
沙校长给的那刀纸,肉眼可见地薄了下去。
石小锤有时会好奇地扒在门框上看哥哥“鬼画符”,被石大锤以“练功重地,闲人免进”为由轰走好几次。
终于,西幅作品完成。
石大锤郑重地在每幅作品的左下角落上“癸未八月吉山石大锤书”的小款,然后拿出他的青砖印和自制印泥。
他深吸一口气,手腕稳定,对准位置,用力按下!
“啪!”
朱红的印记清晰地落在纸上。
青砖的粗粝感反而给这方印增添了几分古朴的金石韵味,与他的字相得益彰。
虽然印泥颜色不够纯正鲜亮,但那股子稚拙又认真的劲儿,却透了出来。
石大锤看着西幅风格迥异却又都透着不俗功力的作品,长长舒了口气。
搞定!
他把作品小心地摊开在炕上晾干。
李秀兰进来收拾屋子,看到炕上那几张写满“黑道道”的纸,忍不住凑近了看。
虽然她一个字也不认识那狂草的“风骨”,但那小楷的工整漂亮她是看得见的。
“哎哟,大锤,这字……写得跟印上去的一样齐整!”
她惊叹道,随即又有些心疼地看着那雪白的宣纸。
“就是这纸……怪贵的吧?写这么多?”
石建军也叼着烟袋过来瞅了一眼,他不懂书法,但那副魏碑对联的雄强气势让他这个干力气活的人莫名觉得顺眼:
“嗯,看着有劲道!像咱干活使的力气,实打实的!”
他难得地夸了一句,又指着那方青砖印的红印子。
“这红戳戳……也是你自己刻的?像那么回事!”
石大锤嘿嘿一笑,心里挺美。
能得到父母最朴素的认可,感觉比白老爷子的夸赞还实在。
“爸,妈,这几张纸是校长给的,没花钱。写好了,国庆节拿到县里文化馆去挂着,给人家看。”
石大锤解释道。
“白爷爷说,要是有人喜欢,说不定还能换点钱呢。”
“换钱?”
李秀兰眼睛一亮,随即又有些不信。
“这……这纸上的字,真能换钱?”
“谁知道呢。”
石建军吧嗒着烟袋。
“反正大锤有这本事,试试呗。能换点钱,给他买双新鞋也好。”
他看着儿子脚上那双洗得发白的旧球鞋说道。
石大锤心里暖暖的,指着那幅小楷:
“妈,这幅小字最费工夫,要是真有人买,钱都给你和爸!”
“傻孩子!”
李秀兰笑着拍了他一下,眼眶却有点发热。
“你的本事挣的钱,你自己留着!妈只要你平平安安,好好读书就行!”
石大锤看着父母眼中那混合着骄傲、期许和一丝对未知可能性的忐忑,再看看炕上那西幅承载着他“小目标”的墨迹,心里充满了干劲。
文化馆的展览,就是他重生后,用这“童子功”敲开搞钱大门的第一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