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雕花铜钟敲响十二下时，苏瑾轩攥着破碎的翡翠发簪，望着书房窗外的雨幕。那是林婉儿落在他车上的，此刻簪头的翠羽沾着干涸的血迹 —— 是昨夜沈若兮甩耳光时，簪子划破了她的脸颊。楼下传来母亲剧烈的咳嗽声，混着父亲拍桌子的巨响，震得水晶吊灯上的流苏簌簌发抖。
“跪下！” 苏父的拐杖重重杵在青砖地上，檀木扶手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苏瑾轩膝盖磕在冰凉的瓷砖上，望着父亲西装口袋里露出的婚书一角，墨迹未干的 “苏沈联姻” 西个字刺得他眼眶生疼。母亲裹着貂绒披肩坐在太师椅上，苍白的脸上浮着病态的红晕：“你非要逼死我才甘心？”
回忆突然如潮水般涌来。三天前的深夜，他翻墙去见林婉儿，月光下她倚在弄堂口的电线杆上，手里攥着他送的珍珠手链。“我们私奔吧。” 他当时这样说，却看见她眼中闪过的犹豫。现在想来，那抹犹豫或许早己预见了此刻的困局。
“沈家小姐知书达理，又是留法归来。” 苏父展开泛黄的族谱，指尖划过密密麻麻的名字，“你祖父当年与沈老爷在南洋共过生死，这份婚约，是苏家百年基业的根基。” 茶桌上的紫砂壶突然被扫落在地，碎瓷片溅在苏瑾轩脚边，滚烫的茶水浸透了裤脚。
母亲剧烈地咳嗽起来，手帕上洇开暗红血迹：“你以为我想逼你？若不是为了稳住沈家的航运生意，苏家早就在这场经济战中败了。” 她颤抖着从抽屉里拿出一叠照片，每张都是林婉儿在洋行工作的场景 —— 弯腰擦地、核对账本、被沈若兮当众羞辱。“看看这些，你要让苏家的少奶奶，在别人脚下捡碎纸片？”
苏瑾轩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照片里林婉儿倔强的眼神刺痛了他。想起昨夜分别时，她把珍珠手链塞回他手中：“苏先生，我们终究不是同路人。” 可他分明看见她转身时，泪水砸在青石板上的痕迹。
书房门突然被推开，沈若兮踩着高跟鞋走进来，猩红披肩拖在身后像道伤口。她将一叠报纸摔在桌上，头条新闻赫然是 “苏氏商行资金链断裂”：“瑾轩，只要你签下婚约，我父亲立刻注资三百万。” 照片上林婉儿在舞会狼狈逃走的模样占据了半个版面，配文 “寒门女攀高枝，洋行少东陷丑闻”。
“我签。” 苏瑾轩的声音沙哑得不像自己。当钢笔尖刺破婚书的瞬间，他想起林婉儿教他用打字机时，阳光透过她发间的木簪，在纸上投下细碎的光斑。母亲欣慰地闭上眼睛，沈若兮得意的笑声里，他听见自己心碎的声音。
消息传到洋行时，林婉儿正在装订账本。油墨味混着窗外飘来的桂花香，让她想起苏瑾轩衬衫领口若有若无的雪松香。王主管将辞退信拍在桌上：“少东家订婚了，你这种人留在这里碍眼。” 信纸飘落时，她看见远处苏瑾轩的黑色轿车驶过，后座上的沈若兮戴着璀璨的钻戒，正依偎在他肩头。
弄堂里的晾衣绳在风中摇晃，林婉儿蹲在水井旁搓洗工作服，指甲缝里还嵌着打字机的油墨。陆子谦撑着油纸伞走来，伞面倾斜着遮住她头顶：“去我报社工作吧，我负责校对，你做排版。” 他的袖口沾着油墨，那是他连夜写稿驳斥报纸对她的污蔑留下的痕迹。
深夜，林婉儿蜷缩在阁楼里，听着母亲此起彼伏的咳嗽声。月光透过发霉的窗纸，照亮枕边的翡翠发簪 —— 那是苏瑾轩托人送来的，附了张字条：“等我。” 可窗外的黄浦江上传来轮船汽笛声，她知道那艘开往法国的邮轮，载着即将完婚的苏瑾轩和沈若兮。
陆子谦送来的报纸还摊在桌上，头版登着苏沈联姻的消息，配图是两人在码头的合影。沈若兮戴着珍珠项链，正是林婉儿被扯断的那条。她将脸埋进膝盖，泪水打湿了裙摆上未洗净的香槟酒渍。楼下传来陆子谦温和的声音：“明天带你去看新的工作间。”
苏府的婚宴筹备如火如荼，沈若兮亲自挑选的法国香槟堆满地窖。苏瑾轩站在试衣间里，看着裁缝调整礼服尺寸，镜中倒影陌生得可怕。口袋里的怀表突然响起，那是林婉儿送他的生日礼物，表盘内侧刻着 “平安喜乐”。他攥着怀表走到露台，望着外滩璀璨的灯火，想起她说过：“要是能去看看巴黎铁塔就好了。”
此刻的巴黎铁塔下，或许正飘着浪漫的细雨，可他的爱情，早己在家族的重压下支离破碎。楼下传来沈若兮娇嗔的笑声，他深吸一口气，将怀表塞回口袋。雕花门被推开，母亲扶着门框微笑：“瑾轩，该去试戒指了。”
林婉儿在陆子谦的帮助下，将最后一箱行李搬进报社宿舍。阁楼的小窗正对着黄浦江，能看见邮轮起航时的灯火。她整理抽屉时，发现陆子谦悄悄放进去的杏仁饼 —— 和苏瑾轩送的是同一个牌子，却尝不出记忆里的味道。
婚礼前夜，苏瑾轩独自来到霞飞路。昔日卖花的石墩还在，只是再也不见那个眼神倔强的姑娘。他摸出藏在口袋里的珍珠手链，将它轻轻放进梧桐树洞。月光下，珍珠泛着柔和的光泽，像极了林婉儿含泪的眼睛。远处传来教堂的钟声，提醒着他明天的责任。
林婉儿站在报社顶楼，看着江面上那艘豪华邮轮缓缓离港。甲板上人影攒动，她分不清哪个是苏瑾轩。陆子谦递来一杯热茶，热气模糊了眼镜片：“要下雨了。”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窗上，仿佛上天也在为这段无疾而终的爱情哭泣。
苏府张灯结彩，沈若兮戴着凤冠霞帔，嘴角扬起得意的笑。苏瑾轩穿着笔挺的西装，机械地重复着婚礼流程。交换戒指时，他的目光越过众人，仿佛看见林婉儿站在霞飞路的梧桐树下，朝他轻轻摇头。掌声雷动中，他将戒指套进沈若兮的手指，听见司仪高喊：“礼成！”
雨越下越大，林婉儿望着被雨水冲刷的玻璃窗，突然发现陆子谦正在为她擦拭肩头的雨滴。他的眼神温柔而坚定，像座永远不会倒塌的灯塔。远处的游轮渐渐消失在雨幕中，她握紧手中的茶杯，热气氤氲间，终于看清了未来的方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