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小诺的指尖在晨光里微微发颤。
她捏着草莓发愣,草莓蒂上还挂着颗露珠,折射出七点零五分的晨光。沐然站在厨房切南瓜饼,刀刃磕在砧板上的“笃笃”声像某种暗号,每响一声,她的心跳就漏半拍。
“尝尝?”他忽然转身,瓷盘里躺着两块金黄的南瓜饼,边缘焦脆得像是被阳光镀了层金边。黎小诺刚要伸手,他突然缩回盘子,耳尖红得像要滴血:“烫。”
这反应太熟悉了。前世她总抱怨他“榆木脑袋”,连递杯水都要等凉透了才递过来。此刻他低头擦灶台的动作却泄了底——白衬衫后襟被汗水洇出小片深色,显然是刚才煎蛋时凑得太近。
“我自己来。”她抢过盘子,指尖擦过他手背。那层常年握方向盘磨出的薄茧蹭过皮肤,像被砂纸轻轻打磨过。沐然触电般缩回手,打翻了水杯。
水流漫过料理台,浸湿了他挽起的袖口。黎小诺慌忙抽纸巾,却看见他腕骨内侧有道淡红的压痕——像是被手表勒了整夜。前世她总笑他“死要面子”,宁可戴着磨破的旧表也不换新的,此刻却觉得那压痕像道隐秘的伤。
“擦擦。”他突然抽走纸巾,低头擦拭台面。晨光从百叶窗漏进来,照见他后颈处泛红的皮肤,像块融化的草莓酱。
黎小诺望着他发顶的呆毛,忽然想起大学时某个雨夜。她发烧到39度,他骑着电动车冒雨买退烧药,回来时浑身湿透,却把药片捂在怀里焐热了才递给她。那时他白衬衫湿得能透出内裤轮廓,此刻却连擦个桌子都要缩手缩脚。
“沐然。”她故意喊得甜腻,“你手怎么了?”
他僵在原地。水珠顺着指缝滴在瓷砖上,洇出深色的圆点。“过敏。”他低头搓手,声音闷得像从胸腔里挤出来的,“昨晚收拾车库...碰了点灰。”
黎小诺盯着他泛红的耳尖。前世他总说“我对猫毛过敏”,可每次她抱着流浪猫回家,他明明躲在阳台抽烟,烟灰缸里却堆满掐灭的烟头。此刻他袖口露出的半截红绳,分明是去年她送他的生日礼物——当时他说“丑死了”,转头却戴到了现在。
“我帮你冲咖啡?”她凑近他身后,发丝扫过他后颈。
沐然猛地转身,咖啡豆撒了满地。他慌乱蹲下捡豆子,后脑勺撞到吊柜发出“咚”的闷响。“嘶——”他倒抽冷气,指尖在柜角蹭出血痕。
黎小诺慌忙翻出创可贴。他蜷在料理台旁,像只炸毛的猫,白衬衫下摆沾着咖啡渍,手腕上的红绳缠成了死结。她突然想起前世火场里,他也是这样蜷在变形的车门边,后背被铁皮划得血肉模糊,却死死护着怀里的文件袋。
“别动。”她扯开他紧攥的拳头,创可贴黏在汗湿的手心,“你手在抖。”
沐然触电般抽回手,创可贴掉进垃圾桶。他低头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喉结滚动着咽下声呜咽。晨光里漂浮的面粉像细雪,落在他颤抖的睫毛上。
“我去换衣服。”他落荒而逃时撞翻了玄关的伞架,黑伞骨“哗啦”散了一地。
黎小诺蹲下收拾伞骨,指尖触到伞柄上的刻痕。那是他大学时用瑞士军刀刻的——当时他说要刻个防伪码,后来她才在月光下看清,凹凸的痕迹拼成她的名字缩写。
地铁站台,黎小诺把脸贴在冰凉的玻璃上。
沐然的白衬衫领口歪斜着,露出锁骨下方淡青的血管。他握着扶手的手背暴起青筋,指节发白,像攥着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前世她总嫌他“死板”,此刻却觉得他绷紧的肩线像张拉到极致的弓。
“抓紧扶手。”他突然出声,声音沙哑得像砂纸。
黎小诺的手指刚碰到扶手,他触电般缩到角落。对面穿校服的女生诧异地看过来,他立刻低头刷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黎小诺瞥见锁屏照片——是他们高中毕业照,她举着草莓蛋糕,他别扭地别过头,蛋糕上的奶油蹭花了镜片。
“终点站到了。”机械女声响起时,沐然己经冲到车门前。他弯腰开门的姿势像被按了快进键,后颈凸起的骨节随着动作上下起伏。
黎小诺跨出车门时,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坠地的闷响。回头看见他跪在地上捡文件,白衬衫后背沾了块咖啡渍,像幅扭曲的地图。
公司前台,黎小诺对着镜子补口红。
镜面倒映出沐然的身影——他站在消防通道阴影里,指尖死死抠着防火门,指节泛白。前世她总笑他“胆小”,地震演习时躲在桌底不敢动,此刻却觉得他紧绷的脊背像张拉满的弓弦。
“黎小姐,陈经理在等您。”前台小姐甜腻的声音刺破寂静。
沐然猛地转身,撞翻了盆栽。绿萝的藤蔓缠上他脚踝,他踉跄后退时,工牌“啪嗒”摔在地上。黎小诺弯腰去捡,看见证件照上的他穿着警服——那是他大学时参加辩论赛的照片,领带歪斜着,眼神却亮得惊人。
“小心。”他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像要捏碎骨头。
黎小诺的口红在镜面划出刺目红痕。他触电般松手,转身时工牌上的钢印硌进掌心。她望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突然想起昨夜翻到的日记本——2018年4月7日,他写:“小诺今天说想吃糖葫芦,我排了三小时队。卖糖葫芦的老头多找了我五块钱,她说要攒钱买头盔。”
会议室,黎小诺解开西装外套的第二颗纽扣。
沐然站在投影仪旁调试设备,后颈渗出细密汗珠。激光笔的红点扫过她胸口,他突然偏过头咳嗽,喉结剧烈滚动。前世她总嫌他“木讷”,此刻却觉得他绷首的脊梁像座随时会崩塌的桥。
“这是关键数据。”她走近时带起香风,他触电般后退撞上白板。马克笔“哗啦”滚落,他蹲下捡笔时,后脑勺撞到投影仪支架。
“嘶——”他倒吸冷气,指缝渗出鲜血。
黎小诺慌忙翻出创可贴,却看见他手机屏保——是他们初中春游的照片,她举着棉花糖,他举着棉花糖的棍子,两人影子在夕阳下交叠成心形。
“别动。”她扯开他紧攥的领带,冰凉的金属扣硌进掌心。
沐然突然抓住她手腕,力道大得像溺水者抓住浮木。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吞没了晨光,黎小诺看见他喉结下的旧伤疤——那是她十六岁那年,他替她挡下飞溅的玻璃碴留下的。
“松手。”她轻声说,指尖拂过他颤抖的唇线。
沐然触电般松手,创可贴掉进垃圾桶。他低头盯着自己颤抖的指尖,喉结滚动着咽下声呜咽。晨光里漂浮的尘埃像细雪,落在他泛红的眼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