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怎么拉的?改天教我两招呗?我现在僵得跟钢条似的。"
自黑至少能逗姑娘笑,王腾苦中作乐地想。
就是不知道哪天才能笑着说出这些话...但愿别等太久。
尤萝把日记本和文件袋换到右臂弯夹住,手指往内扣紧了这些物件。
她抻了抻白色长裙的褶子,把垂到眼前的几绺头发别到耳后。
腰板挺首后,她按下己经发黄的白门铃按钮。
后退两步等了十几秒钟,漆面斑驳的天蓝色防盗门后传来脚步声——这门原本与灰墙相映成趣的色调,如今都褪得差不多了。
门上的猫眼暗了一下又亮起。
又过了几秒,门缝里露出半掩在门后的少年。
"什么事?"少年问。
尤萝端详着这张与档案照片重合的脸:"午安,王腾。我是梅田尤萝呀,不记得了吗?你搬家那天我带你看过公寓,三个月前还来做过回访呢。"
少年眯起眼睛打量她:"哦...找我什么事?"
尤萝晃了晃手里的记录板:"例行家访呀。"少年眼里的戒备没让她慌神。
忍者学校的孤儿可比寻常孩子难缠,这些年她见得多了,得让这小子放下戒心才行。
"家访?"王腾皱起眉头,"没人跟我说过这茬。您到底是哪位?"
牛皮日记本封套的夹层里抽出塑封工作证,尤萝把证件举到他眼前:"梅田尤萝,木叶儿童福利院的。这不每月都要跟独居的孩子聊聊天嘛。"她笑得温温柔柔,"就问些家长里短,例行公事填填表格,很快的。"
其实还想看看这小子离开孤儿院后,独自生活会不会手忙脚乱。
正要收回证件,王腾突然劈手夺了过去。
防盗链哗啦作响,少年隔着门缝挑眉:"这巷子七拐八绕的,您别见怪。"说着把证件贴到眼前,逐行细看防伪水印。
尤萝愣了一下——证件被人夺过去细看的经历还是头一遭。
往常那些住户都是草草瞥一眼就还回来。
"您、您请便。"她嘴角的笑有点发僵。
王腾把证件递回来时,防盗链在门框上磕出脆响:"看着没问题......刚才多有得罪。"少年挠着后颈讪笑,"实在是记不得您这号人,我这人脸盲得厉害。"说着咔嗒解开防盗链,侧身让出过道。
玄关处,外出拖鞋和沾着泥巴的忍者凉鞋东倒西歪。
尤萝瞄见其中一只鞋底还卡着干结的土块,少年却己赤脚啪嗒啪嗒跑进里屋,眨眼功夫捧着双客用拖鞋折返。
"您穿这个。"
尤萝瞥见他光着脚丫子踩在木地板上。
换鞋时她在心里记了一笔:虽说记性差,待客礼数倒是周全。
上个月去北区家访时,有个忍者预备生可是踩着带泥的草履就在榻榻米上乱踩,害她擦了半天榻榻米缝里的砂砾。
王腾侧身将尤萝让进屋。
说是带路,实则是尤萝跟着他钻进这间开间公寓的瞬间,睫毛不由得颤了颤——五个月前回访时,这屋子还像个狗窝。
那时和所有刚离巢的雏鸟一样,王腾的榻榻米上堆满忍者服与卷轴,外卖盒在矮几上堆成小山,墙纸被油烟熏得泛黄。
她在报告里白纸黑字记了一笔"卫生状况堪忧",临走前还特意提醒:"忍者守则第三条,整洁乃修行之本。"
可眼前玄关的木纹地板上,浮尘被擦得一根不剩。
原本凌乱的壁橱此刻门扉紧闭,厨房不锈钢台面泛着油光却擦得锃亮,碗碟在沥水架上码成雪白的阶梯。
尤萝的浅口鞋踩在磨砂地砖上,竟恍惚听见自己心跳的回音。
最扎眼的是窗边矮柜——五个月前那里还蜷缩着发霉的被褥,此刻却端端正正摆着忍具包,每枚手里剑的刃口都朝着十点钟方向。
“八成把杂物都堆进里屋了。”尤萝见多了孩子们临时抱佛脚的大扫除——要么把所有东西往壁橱里塞,要么干脆锁进里间。
这事儿待会得绕过去看看。
王腾伸手示意矮脚餐桌:"坐这儿行吗?白水还是牛奶?今早刚买的鲜奶。"
"凉水就行。"尤萝指尖刚碰到桌上的盆栽就顿住了——塑料叶子咯得指腹发涩。
趁着少年在厨房倒水的空当,她西下打量。
家具还是半年前那几件旧物,只是沙发罩着的灰布帘子倒是扎眼。
尤萝用余光瞟过折叠处,没见底下藏着什么鼓包。
推拉门外的小阳台是屋里唯一的光源。
阳台外铁丝上晾着几件忍者服,衣摆随风晃荡的影子投在磨砂玻璃上。
尤萝刚要转头去看对面墙上的挂历,忽然瞥见什么,整个人从坐垫上弹了起来。
尤萝身后的整面墙光秃秃的,偏生贴满了横七竖八的纸片。
巴掌大的便签挤在A4纸旁边,半开的卷轴挨着撕成锯齿的牛皮纸,层层叠叠糊满了墙面。
每张纸上都爬满蝌蚪似的字迹,尤萝正要凑近细看——
"您别看那个。"
王腾端着托盘闪出来,玻璃杯里的凉水晃出波纹,马克杯飘着奶沫。
少年把牛奶往她面前推了推:"都是些课堂笔记,贴墙上省得翻本子。"他挠着后颈讪笑,"原先没这么乱,懒病犯了就没收拾。"
尤萝盯着那些被胶带绷出褶皱的纸页,眉头轻轻跳了一下。
"您不是要问话么?"少年话锋一转。
她收回目光,指尖在杯沿画了个圈:"独居日子还顺心?又要修行又要操持家务,怕是忙得脚不沾地吧?"
王腾挠了挠后脑勺:"刚搬出来那会儿确实手忙脚乱的,现在定时定点收拾,倒也不至于堆成山。"
尤萝翻开牛皮本子,钢笔尖在纸页上沙沙作响:"快毕业了吧?课业还跟得上么?"明知故问的语气里带着试探。
"马马虎虎。"少年盘腿坐上榻榻米,"体术课天天对练,上周还去死亡森林露宿——挺带劲的。"他捡起矮几上的橡皮筋,三两下扎起过长的刘海,"今年说啥也得通过下忍考试。"
钢笔尖在本子上洇开个墨点。
档案里白纸黑字记着:理论课全年级垫底,实战三年未尝一胜,最近三个月成绩更是断崖式下跌。
尤萝望着少年手背上新结的痂,忽然注意到他食指关节有厚茧——不像苦无磨出来的。
所谓"例行家访",实则是给毕业班孤儿做的心理评估。
按流程本该提前通知,可眼前这位吊车尾的情况......她不动声色地在本子上画了个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