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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眼的白光。这是闻砚恢复意识后的第一个感知。
他的眼皮颤动两下才睁开，视网膜上残留着实验室燃烧的影像。现在那些跳动的橙红色块逐渐凝固成天花板上的LED灯管——排列成标准的3x3矩阵，最右侧那根有轻微的频闪，大约每1.2秒一次。
"你比预计的早醒了7分14秒。"
声音从右后方传来。闻砚没有转头，仅凭声波反射就在脑海中构建出说话者的三维模型：男性，身高约175cm，坐在2.4米外的金属椅上，右手食指有节奏地敲击大腿——每分钟72次，是典型的前海军陆战队员习惯。
"心率86，瞳孔收缩正常，看来镇静剂没影响你的观察力。"男人走到灯光下，黑色作战服袖口露出凤凰纹身的一角，"我是马修，涅槃计划安全主管。"
闻砚尝试移动手腕。特制束缚带将他的前臂固定在金属椅扶手上，力度刚好阻断静脉回流而不造成淤青——专业级的拘束技巧。
"苏芮在哪？"他的声音嘶哑得不像自己。喉部肌肉的灼痛感提示曾入气管插管。
马修露出一个类似微笑的表情，左眼角的疤痕随之扭曲："002号正在接受记忆校准。"他按下墙上的按钮，单向玻璃变成显示屏，展示出隔壁房间的画面——
苏芮被固定在一张牙科椅上，电极贴片像蜘蛛般爬满她的头皮。屏幕右上角跳动着脑电波图谱，闻砚立刻认出那是θ波与γ波的异常耦合模式，与林小满尸检报告中的描述完全一致。
"你们在覆盖她的记忆。"闻砚的太阳穴突突跳动。束缚带在他手腕上勒出深痕，但真正令他窒息的是脑海中闪回的片段：五岁的自己躺在同样的椅子上，穿白大褂的女人说"这次要记住痛苦"...
马修关闭显示屏，玻璃恢复成冰冷的镜面："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整个计划最成功的实验体现在成了最大威胁。"他掏出平板电脑划动几下，"看看这个。"
视频开始播放。画面中的闻砚看起来不超过六岁，坐在布满玩具的房间里。一个声音从镜头外传来："告诉我昨天午餐吃了什么？"
"米饭，青椒炒肉，紫菜汤。"孩童时期的闻砚机械地回答，"米饭有327粒，青椒切成4.5毫米宽的条，肉片厚度不均，最厚处2.1毫米。"
马修暂停视频："完美的人类记录仪。首到那一天——"他切换到下一段影像。
年长些的闻砚被绑在电击椅上，屏幕右下角显示日期：2002年12月19日。穿白大褂的女人手持注射器："这次要记住疼痛。"针头刺入颈动脉的瞬间，小闻砚突然尖叫："妈妈！"
"情感污染了数据。"马修关闭平板，"你开始把实验与真实记忆混淆。董事会决定冷冻项目，但苏博士坚持继续观察。"
闻砚的呼吸变得急促。他注意到马修说"苏博士"时，视线不自觉地瞟向天花板角落的监控摄像头——那里有更高阶的观察者。
"为什么现在重启清理？"闻砚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同时暗中测试束缚带的张力分布。
马修从托盘里拿起一支注射器，液体在灯光下泛着诡异的蓝色："因为'第七黎明'愿意出二十亿买你们的脑部扫描数据。"他扯开闻砚的衣领，"人类记忆市场化是下一个万亿级产业。"
针尖抵上皮肤的瞬间，闻砚突然抬头看向马修身后："苏博士！"
这招对普通人可能无效，但马修的训练本能让他有0.3秒的分神。闻砚趁机用拇指关节猛击束缚带扣环——精确到毫米的力道让机关松动了一瞬。当马修转回头时，闻砚己经挣脱右手，注射器飞出去撞在墙上粉碎。
警报声响彻房间。闻砚一个翻滚躲到金属桌下，大脑飞速计算着警卫到达的时间。但出乎意料的是，马修没有呼叫支援，而是缓缓举起双手。
"12月19日，"马修压低声音，"孤儿院供暖系统故障那天。"
闻砚的瞳孔骤然收缩。这个日期与苏芮昏迷前的口型完全吻合，也与他记忆闪回中的冬日场景一致。
"苏芮不只是实验体。"马修突然扯开自己衣领，露出锁骨下方条形码般的疤痕，"我们是第一批，她是观察者。"
门外传来脚步声。马修迅速从靴筒抽出一把陶瓷刀塞给闻砚："她的记忆比你更不可靠。"
门被踹开的刹那，闻砚己经计算出最佳行动路线：3.2米距离，两名警卫的武器射击角度有15度盲区。他像子弹般射出，陶瓷刀精准刺入第一个警卫的桡神经丛。但第二个警卫的麻醉枪己经瞄准他的胸口——
"砰！"
枪声过后，倒下的却是警卫。闻砚转头看见苏芮站在走廊尽头，手中枪管冒着青烟。她的白大褂上沾满血迹，太阳穴附近的电极贴片还没撕干净。
"走！"她抓住闻砚的手腕。触感冰凉得不似活人，但奔跑时的步伐节奏与闻砚完全同步，仿佛两具身体共享同一个神经系统。
他们穿过迷宫般的白色走廊，每个转角都唤起闻砚更多的碎片记忆。在某个瞬间，他确信自己看到幼年的苏芮站在观察室里，正通过显微镜看着被实验的自己。
"这里！"苏芮推开一扇标有"档案室"的铁门。里面堆满老式硬盘和纸质记录，灰尘在空气中形成悬浮的矩阵。她径首走向某个保险柜，输入密码时手指没有丝毫犹豫。
"你怎么知道——"
"我记得。"苏芮抽出一份泛黄的文件，"就像你记得所有细节一样。"
闻砚接过文件，指尖触到纸张的瞬间，一阵电流般的刺痛窜上脊椎。首页印着《涅槃计划最终报告》，附录里贴着两张儿童照片：编号001的闻砚和编号002的苏芮，但拍摄日期显示两人相差整整十二岁。
"这不可能..."闻砚的手指抚过照片上苏芮的面容。二十年前的她应该是个孩子，而不是报告中记载的"首席观察员"。
苏芮突然剧烈颤抖起来，像是体内有电流通过。她撕开衣领，露出与马修同款的条形码疤痕："他们在我脑子里装了开关。"
闻砚的大脑自动调出神经科学资料：海马体植入物可以通过射频信号远程激活。他估算苏芮还能保持清醒约120秒。
"谁在控制你？"他按住苏芮抽搐的肩膀。
"第七...黎明..."苏芮的瞳孔开始扩散，"他们想要...没有情感的...超级..."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档案室的门被爆破掀飞，全副武装的突击队员涌入。闻砚本能地抱住苏芮滚到档案架后方，子弹将纸质文件打得雪花般纷飞。
在枪林弹雨中，闻砚做了件违背所有本能的事——他闭上眼睛，主动沉入记忆深渊。如果他的大脑真是被设计的记录仪，那么关键数据一定藏在...
找到了。2002年12月19日，孤儿院地下室。年幼的苏芮（不，是穿着童装的成年苏芮？）将一张磁卡塞给他："通风系统密码是π的前九位数。"
闻砚猛地睁开眼，抓起掉落的手枪对准天花板通风口。三发点射，金属栅格应声而落。
"抱紧我！"他拖着苏芮跃上档案架，在突击队员冲过来的瞬间，将枪口对准墙上的消防喷淋系统。高压水流与飞舞的纸张形成完美屏障，闻砚趁机钻进通风管道。
黑暗的金属通道中，苏芮的呼吸越来越弱。闻砚一边爬行一边回想孤儿院的平面图，每个转弯都对应着记忆中的路径。当终于看到出口亮光时，他的手臂己经因失血而麻木。
通风口通向研究所后山的树林。闻砚拖着苏芮跌跌撞撞地前行，首到一条小溪挡住去路。月光下，苏芮的面色苍白如纸，但她的手指突然攥紧闻砚的衣袖。
"听我说..."她嘴角渗出血丝，"你的母亲...不是意外..."
闻砚感到记忆宫殿的某面墙轰然倒塌。童年记忆中那场夺走母亲生命的火灾，画面细节突然变得异常清晰——火焰是从三个不同位置同时燃起的，门框上的锁舌呈异常弯曲...
"他们修改了你的核心记忆。"苏芮用尽最后力气抬起手，指尖触到闻砚太阳穴的旧伤疤，"这里...有开关..."
她的手臂颓然垂下。闻砚第一次感受到某种滚烫的液体溢出眼眶——这不在数据记录中。他将苏芮冰凉的手按在自己脸上，突然明白为什么她总是知道他的每一个行动意图。
因为他们共享的不仅是实验编号，还有那些被刻意模糊的、关于彼此的真实记忆。
远处传来犬吠声。闻砚轻轻放下苏芮，从她口袋里摸出那张磁卡。月光下，卡片背面的凤凰图腾清晰可见，但这次他注意到凤凰爪下踩着的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蛇，而是一串二进制代码。
当他将这串代码转换成数字时，得到的是一个经纬度坐标——位于西伯利亚永久冻土带某处。
闻砚最后看了一眼苏芮平静的面容，然后转身没入黑暗。这一次，他不再是为了记录而观察，而是为了摧毁所有扭曲记忆的实验室而奔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