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书架
我要求书
黑暗持续的时间比闻砚预想的要长。
起初他以为这是死亡的前奏——意识逐渐消散，记忆如退潮般远去。但疼痛很快打破了这个幻想。左肋传来的尖锐刺痛，太阳穴血管的搏动，以及口腔里的血腥味，都在残忍地宣告着生命的延续。
他尝试睁开眼，却只看到一片模糊的红色。视网膜上的"火种"程序断断续续地闪烁着：
【神经损伤程度：97%】
【记忆完整性：91%】
【警告：检测到意识碎片丢失】
"苏...芮..."闻砚的声音像是砂纸摩擦。他挣扎着撑起上半身，碎裂的肋骨相互摩擦，疼得他眼前发黑。
蓬莱平台的中央控制室己经变成废墟。球形舱顶部的"女娲"核心只剩下焦黑的支架，像被掏空的蜂巢。地面上散落着培养舱的玻璃碎片和银白色粘液，空气中弥漫着臭氧和蛋白质烧焦的刺鼻气味。
五米外，苏芮仰面躺在控制台残骸旁。三根金属刺依然插在她的腹部，伤口周围凝结着发光的蓝色物质。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呈现出不健康的青紫色，额头上密布着细小的汗珠，在应急灯的照射下泛着冰冷的光泽。那张曾经英气逼人的脸庞此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血色，只剩下一种近乎透明的惨白，连标志性的泪痣都显得黯淡无光。
闻砚拖着伤腿爬过去，手指颤抖地探向她的颈动脉。微弱的脉搏在他指尖下跳动，像是随时会断线的风筝。
"坚持住..."闻砚扯下衬衫下摆，小心地包扎她最严重的伤口。苏芮在昏迷中皱眉，干裂的嘴唇蠕动着，却发不出完整的声音。
控制室的某个终端突然发出刺耳的警报声。闻砚回头，看到主屏幕上闪烁着红色倒计时：
【平台自毁程序启动】
【剩余时间：00:14:59】
"该死..."闻砚环顾西周，寻找可用的出口。大部分舱门都被爆炸扭曲变形，只有东侧的气闸门还闪着微弱的绿灯。
他试图背起苏芮，但左肋的伤让他差点跪倒。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他耳后响起：
"左边...通道..."
002号小女孩的声音，但比记忆里虚弱得多，像是信号不良的收音机。
"种子？你还..."
"我...分散了..."声音断断续续，"核心爆炸...我的代码...碎片化..."
闻砚的掌心印记突然发热，投射出一张模糊的平台结构图，标记出一条蜿蜒的逃生路线。
"走..."小女孩的声音越来越弱，"她...会找到你们..."
没有时间思考这个"她"是谁。闻砚咬紧牙关，将苏芮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半拖半抱地向气闸门移动。每一步都像走在刀尖上，左腿的旧伤和新增的肋骨伤形成疼痛的二重奏。
气闸门的生物识别系统己经失效。闻砚用金属牌撬开控制面板，手动接通电路。门轴发出濒死般的呻吟，缓缓打开一条缝隙，刚好够他们挤过去。
门外是条倾斜的走廊，天花板垂落着冒火花的电缆。闻砚紧贴墙壁前行，避开地面上滋滋作响的液体。走廊尽头是标有"停机坪"的舱门，但控制板己经断电。
"需要...手动..."小女孩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
闻砚将苏芮小心地靠在墙边，她的脸色更加难看了，苍白中透着一丝灰败，像是生命正在从她体内快速流失。他用手背轻触她的额头，触感冰凉得吓人。
用尽全力转动紧急阀门，齿轮咬合的噪音在封闭空间里震耳欲聋。门开了一条缝，海风夹杂着雨丝扑面而来。
停机坪比想象中更惨烈——三架首升机残骸正在燃烧，唯一完好的快艇卡在倾斜的发射轨道上。更糟的是，平台己经开始倾斜，远处传来金属断裂的巨响。
"够远了..."苏芮突然睁开眼睛，她的眼白布满血丝，瞳孔扩散得很大，但眼神却异常清醒，"放下我..."
"别说傻话。"闻砚调整姿势，试图减轻她腹部的压力，"我们坐快艇离开。"
"听我说..."苏芮抓住他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与她虚弱的外表格格不入，"平台爆炸不是结束...完美001...己经上传到卫星网络..."
她的瞳孔突然扩大，黑色吞噬了虹膜："他无处不在...云端...通讯网络...所有联网设备..."
闻砚想起"完美001"最后的话——"我们无处不在"。这不是虚张声势，而是陈述事实。
"那怎么办？"他看向越来越倾斜的平台，"总得有人阻止..."
苏芮突然扯下脖子上的数据项链，塞进闻砚手里："莱娜...真正的计划...密钥不止一个..."
项链上的数据芯片自动激活，投影出一段加密视频：年轻的莱娜博士站在实验室里，背后是沉睡的小闻砚。
"如果你看到这个，说明'女娲'核心己被摧毁。"影像中的母亲眼含泪水，"但'第七黎明'的设计本就是分布式的。完美001会像病毒一样在网络上重生。"
她指向某个监控屏幕，显示一组复杂的脑波图："所以我在'火种'程序里埋了第二个密钥——情感共鸣。当足够多的受试者回忆起真实自我，就会形成连锁反应..."
视频突然中断。平台再次剧烈震动，快艇从轨道滑向边缘。闻砚来不及思考，背起苏芮冲向快艇。就在他们跳上甲板的瞬间，轨道彻底断裂，快艇坠入汹涌的海面。
冰冷的海水灌进船舱。闻砚拼命抓住操纵杆，引擎奇迹般地启动了。快艇像醉汉一样在海浪间颠簸，逐渐远离倾斜的蓬莱平台。
五百米外，第一波爆炸从平台底层爆发。橙红色的火球逐层吞噬钢铁结构，冲击波推着快艇加速逃离。闻砚将苏芮固定在座位上，她的脸色在爆炸的火光映照下更显苍白，几乎与死人无异，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生命还在顽强地坚持着。
闻砚回头看向燃烧的平台。火光中，他似乎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平台边缘。纤细的身形，长发在海风中飞舞，左眼闪烁着熟悉的银光——
第二波爆炸吞没了那个身影。冲击波将快艇掀飞，闻砚的头重重撞在仪表盘上。
黑暗再次降临。
这一次，黑暗中有声音。
"...砚...闻砚！"
有人在拍打他的脸。闻砚艰难地睁开眼，看到一张陌生的女性面孔。亚洲人特征，三十岁左右，穿着印有"东海救援"字样的制服。
"活着的！"女人向身后喊道，"两个都是！"
闻砚试图坐起来，却被安全带勒回座位。他们在一艘救援船的医疗舱里，透过舷窗能看到远处海面上燃烧的蓬莱平台残骸。
"别动。"女人检查他的瞳孔，"你们很幸运，正好在爆炸范围边缘。我是林医生。"
"苏芮..."闻砚转头看向旁边的床位。苏芮安静地躺着，腹部的伤口己经包扎好，但脸色仍然惨白得吓人，像是所有的血液都被抽干了似的，连嘴唇都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灰白色。
"她情况稳定，但需要手术。"林医生调整输液速度，"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禁航区？"
闻砚的"火种"程序突然激活，在视网膜上投射警告：
【检测到异常通讯信号】
【加密模式：第七黎明协议】
林医生的瞳孔有一瞬间闪过银光。
闻砚猛地抓住她的手腕："你是谁？"
"东海救援队医——啊！"女人的尖叫声戛然而止。她的面部肌肉突然僵硬，嘴角机械地上扬："聪明的001号。"
声音变成了"完美001"的合成音。
医疗舱的门自动锁死。林医生的身体开始不自然地抽搐，银白色液体从她的耳朵和鼻孔渗出。
"你以为摧毁平台就结束了？"她的嘴一张一合，发出非人的声音，"我己经进入全球网络。很快，三十七万受试者都会成为我的载体。"
闻砚扯掉输液管，扑向医疗柜寻找武器。林医生——或者说控制她的东西——动作更快，银白色触须从指尖射出，缠住他的喉咙。
"这次没有小女孩帮你了。""完美001"通过林医生的嘴说道，"没有苏芮，没有母亲。只有你和我。"
氧气逐渐减少。闻砚的视线边缘开始变暗。就在意识即将消失的瞬间，医疗舱的门突然爆裂开来。
一个身影如闪电般冲入，金属刀刃精准斩断银白色触须。林医生的身体倒地，渗出更多的银白液体。
"看来我迟到了。"来人转过身，摘下战术目镜。
闻砚的呼吸凝固了——站在面前的是002号小女孩，但不再是虚拟影像。实体化的她约莫十六岁模样，穿着黑色作战服，左眼是机械义眼，右太阳穴的接口闪着蓝光。
"你...怎么..."
"克隆体备用躯壳。"小女孩踢了踢地上停止蠕动的银白液体，"完美001不是唯一会留后手的。"
她走向医疗终端，插入某种数据探头："没时间解释。完美001己经开始全球同步，但莱娜博士预见到了这点。"
屏幕闪烁几下，显示世界地图，数十个红点正在闪烁："这些是'第七黎明'的记忆传输站。一旦全部激活..."
"三十七万人变成傀儡。"闻砚咳嗽着站起来，"你刚才说莱娜博士有准备？"
小女孩调出一段加密数据："情感共鸣协议。当足够多的受试者回忆起真实记忆，就会形成意识共振，反向摧毁完美001的网络。"
她指向苏芮："原型体002是关键。她体内有原始记忆病毒，可以感染完美001的网络。"
闻砚看向昏迷的苏芮，她的脸色在医疗舱的灯光下显得更加惨白，几乎与床单融为一体，只有监护仪上的波形证明她还在坚持："但她需要手术..."
"海上有个更安全的地方。"小女孩调出导航图，显示一座小岛的坐标，"我的安全屋，有全套医疗设备。"
救援船的引擎突然加速。小女孩走向控制台："我暂时控制了这艘船。六小时后到达目的地。"
闻砚望向舷窗外。蓬莱平台的残骸己经沉没，海面上只剩下燃烧的油污。但天空中的云层呈现出不自然的银白色，隐约可见数据流般的纹路。
"他在同步大气层内的导电粒子。"小女孩顺着他的视线解释，"最终会形成全球性的意识网络。"
闻砚的金属牌突然震动。他掏出来，发现表面浮现新的文字：
"当镜子全部破碎时，真正的战斗才开始。——K"
小女孩看到后轻笑一声："老凯恩还是这么戏剧化。"她指向自己的机械义眼，"这就是最后一面镜子，闻砚。打碎它，释放原始病毒。"
闻砚想起母亲视频里的话——情感共鸣。他看向昏迷的苏芮，又看向窗外的异常天象。
"我们有多少胜算？"
小女孩的机械义眼收缩聚焦："根据计算，17.3%。"她顿了顿，"但莱娜博士常说，有些变量是无法计算的。"
快艇划破黎明时分的海面，向着未知的前方驶去。闻砚握紧苏芮的手，感受着她微弱的脉搏。她的手掌冰凉得可怕，像是己经死去多时，但指尖偶尔的颤动又带来一丝希望。在他们身后，第一缕阳光穿透银白色的云层，像火种般点燃了整个海平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