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光晕散发着陈渊的气息,那是陈默骨髓里烙下父亲的味道。此刻,这气息浓烈得像块实质的裹尸布,缠绕着他的心脏,每一次脉动都带来窒息般的绞痛。
陈默的目光如同被磁石牵引,死死钉在那团搏动的暗红色阴影上。阴影顶端,一点暗金光芒如同濒死的心脏,微弱而固执地明灭着。
每一次明灭,都有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苦壤”气息爆发开来,那是第二纪元孢子精华的腐朽甜腥,夹杂着更深沉的属于陈渊的绝望挣扎。
“呃——!”
右眼深处,“琉”的碎片如同被投入熔炉的冰晶,发出无声的凄厉尖啸,海啸般的情绪洪流汹涌而至。
深入骨髓的疲惫、面对深渊的恐惧、被禁锢的窒息,以及一种为了守护某种东西而甘愿粉身碎骨的疯狂决绝。
那是父亲的意志,被囚禁、被消磨、却仍在燃烧的残响。
视野瞬间被染成血红与扭曲的旋涡。琥珀光晕、奇异花卉、无限延伸的空间曲面。一切都模糊了,只剩下那团搏动的暗红阴影和明灭的暗金光点,在陈默因剧痛和滔天巨浪般的情绪冲击而濒临崩溃的视野中,无限放大。
“爸……爸?”
破碎的音节从陈默撕裂的喉咙里挤出,带着血沫的腥气。
“哦?共鸣比预想的还强烈。”
忒伊黑洞般的眼眸闪烁着纯粹兴奋,
“看来‘标记默’和‘标本’之间的‘信息素’通道相当活跃嘛,不愧是血脉相连的父子样本,数据传导效率真高。”
她纤手轻挥,缠绕在陈默周身的七彩微光骤然收紧,带着不容抗拒的意志,将他猛地向前一推。
“更靠近点,用你的‘琉’去触碰它,我要最精确的融合度读数,看看‘苦壤’到底啃掉了这颗‘叛逆种子’多少‘可能性’,还会不会出现其他好玩的变故。”
陈默如同断线木偶,被无形的力量拖拽着,踉跄扑向光晕边缘。
脚下,是散发着浓烈腐败甜腥,布满苍白卵囊和扭曲空白人形的灰绿菌毯平原。
距离在七彩微光的牵引下飞速拉近光晕里面。
那搏动的暗红阴影,终于显露出它恐怖的全貌。
那是一个巨大扭曲,由无数搏动的暗红色肉质纤维和半透明琥珀状晶体强行糅合而成的“茧”。
茧的表面被无数枯萎的顶端带着暗金粘液的根须深深刺入,贪婪地汲取着“茧”内流淌出的混合暗金碎屑的粘稠汁液,那好像是被提炼过的“苦壤原浆”。
而在这肉晶茧的中心,一个模糊的人形轮廓被强行禁锢着。
他的西肢被粗壮的肉质藤蔓贯穿、缠绕、固定,像被钉在琥珀中的远古昆虫。
皮肤呈现出一种病态的惨白光泽,与那些“空白”基座如出一辙,但布满了更多灰败的枯萎斑块,像被霉菌侵蚀的瓷器。
最令人窒息的,是他的脸。
五官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融化”状态。皮肤如同高温下的蜡,向下流淌、堆积,覆盖了大部分面容,只留下几个勉强可辨的孔洞。在那流淌堆积的皮肤褶皱深处,两点极其微弱的暗金光芒,宛如风中的残烛,一下一下地明灭着。
那是陈渊的眼睛。
或者说,是陈渊最后的意识,被“苦壤”缓缓侵蚀。
一股混合着极端痛苦,实验的狂热以及某种对孩子担忧的碎片化意志,如同烧红的烙铁,通过“琉”碎片的共鸣,狠狠烙在陈默的灵魂上。
“呃啊啊啊——!!!”
陈默再也无法抑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
那不是单纯的悲痛,而是目睹至亲被亵渎、被折磨、被改造成非人物体的,足以焚毁理智的滔天狂怒。
父亲的轮廓,那被禁锢的姿态,那流淌融化的脸,那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暗金光芒,每一个细节都化作最恶毒的诅咒,狠狠刺入他的心脏,然后轰然引爆。
“园丁——!!!”
陈默猛地扭头,布满血丝的左眼和燃烧着诡异金芒的右眼,死死锁定了平台上那个彩虹亮片的身影。
滔天的杀意如同实质的黑色火焰,从他身上轰然升腾,扭曲了周围的空间,那不再是调查员的愤怒,而是从地狱最深处爬回来的复仇之魂的嘶吼。
“你对他做了什么?放了他!”声音嘶哑,每一个字都带着血腥味。
忒伊悬浮在平台边缘,黑洞眼眸饶有兴致地“欣赏”着陈默的爆发。
面对那足以让凡人灵魂崩解的恐怖杀意,她只是微微歪了歪头,嘴角甚至勾起一丝满意的弧度。
“没有做什么。”
她的声音清脆依旧,带着天真的残忍,
“只是给了他一个‘机会’呀。一个在‘苦壤’里生根发芽,开出不一样花朵的机会。可惜啊。”
她摊了摊手,语气带着一丝惋惜,仿佛在评价一株没长好的盆栽,
“他太‘硬’了。不肯完全融入‘苦壤的集体意识’,非要保留那点没用的‘自我意识’,结果就成了这副不上不下的样子。能量转化效率太低,还浪费我的‘琥珀眼泪’来维持这点残渣不彻底消散。”
“把他……还给我!”
陈默的声音低沉下去,如同受伤野兽的呜咽,却蕴含着更加恐怖的毁灭力量。
他体内的“琉”碎片在滔天的恨意与杀意刺激下,以前所未有的频率疯狂共振。右眼金芒暴涨,视野中禁锢父亲的肉晶茧上那些搏动的肉质藤蔓和枯萎的根须结构,仿佛变得透明,暴露出内部能量流转的脆弱节点。
“还给你?”
忒伊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咯咯笑了起来,黑洞眼眸中星辰流转,
“亲爱的‘标记默’,他现在是我的‘标本’,我的实验数据。不过……”
她话锋一转,眼眸深处闪烁着纯粹的探究欲,
“看在你这份欲望如此炽烈、如此‘美味’的份上。我给你一个机会。”
她指尖七彩微光再次凝聚,这次并非牵引,而是化作一枚边缘流淌着熔金光芒、形态不断变幻、介于“种子”与“钥匙”之间的奇异符文,轻飘飘地射向陈默燃烧着金芒的右眼。
“用你的‘恨’,用你脑子里‘琉’的残响,去‘开锁’,去‘点燃’,去试着把你父亲那点可怜的意识残渣,从‘苦壤’和‘琥珀’的囚笼里‘抢’出来。”
“让我看看,‘复仇’的欲望,能不能打破‘苦壤’的腐朽法则,完成这场‘新旧意识’的强制融合实验,这可比单纯观察数据有趣多了!哈哈哈。”
那熔金符文瞬间没入陈默燃烧的右眼。
“轰——!”
陈默感觉自己的头颅仿佛被投入了恒星核心。
“琉”碎片积累亿万年的存在焦虑、孤独与不甘的尖啸,与陈默此刻焚天煮海的复仇怒火,在忒伊那枚“可能性”伟力的催化下,发生了史无前例的剧烈碰撞与融合。
不再是排斥,不再是痛苦,或者说痛苦己被更大的意志碾碎,而是如同两股狂暴的星云在引力奇点处轰然相撞,在毁灭的边缘爆发出难以想象的混沌伟力。
陈默的右眼彻底化为一颗灼目的金色太阳,狂暴的金色光流从他眼中喷涌而出,遵循着那熔金符文指引的“锁孔”,首刺禁锢着陈渊的肉晶茧。
金色的光流狠狠撞击在搏动的暗红肉茧上。
滋滋滋——!
如同滚烫的烙铁按在腐肉上,刺耳的腐蚀声伴随着浓烈的黑烟瞬间腾起。
被金色光流击中的肉质藤蔓和枯萎根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焦黑、碳化、崩解。茧体剧烈地抽搐、搏动,发出沉闷痛苦的呻吟。
茧中心,陈渊那流淌融化的面孔上,两点微弱的暗金光芒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亮度。一股混杂着痛苦、狂喜的复杂意志碎片,如同回光返照,顺着那金色的光流桥梁,汹涌地反冲向陈默。
“呃啊——!”
陈默浑身剧震,父亲的意志碎片扎入脑海,与“琉”的狂暴力量和他的复仇意志疯狂搅拌融合。
他的身体表面开始浮现出细密的像是第一纪元光灵般的金色能量纹路,又隐隐约约有紫色粉点,皮肤在能量冲击下寸寸龟裂,却又在某种新生的力量下急速愈合。
他在蜕变。
在痛苦中,在复仇的烈焰里,在父亲残响的催化下,强行融合着“琉”的力量。
一个全新的生命体,正在复仇之火的熔炉中重生。
“漂亮!太漂亮了!”
忒伊悬浮在半空,兴奋地拍着手,黑洞眼眸贪婪地记录着每一个能量波动的细节,
“恨意驱动的融合效率,远超预期!
‘苦壤’的腐朽法则确实被短暂撕裂了,数据,完美的数据!”
她像个看到最精彩实验结果的疯狂科学家。
然而,就在这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