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这届红毯有饼
高跟鞋的细跟卡在红毯的缝隙里,像命运伸出的卑鄙一脚。
姜饼饼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可挽回的失重感攫住了她——下一秒,她那张精心描画了两个小时的脸,就结结实实地亲密接触了某件高定裙摆上镶嵌的十万颗施华洛世奇水晶。
“咚”的一声闷响,世界在她眼前旋转、颠倒。
昂贵的香水味、闪光灯的灼热气息、还有红毯本身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塑胶味儿,瞬间被一股更浓烈的、带着消毒水刺激的酒精味取代——鼻腔里塞着场务手忙脚乱捅进来的止血棉签。
“呃…”她刚想打喷嚏,视线却不由自主地往上飘。
摄影大哥那锃光瓦亮的地中海头顶上方,几条七彩斑斓的弹幕正欢快地蹦跶着:
“哈哈哈哈这姐是来表演自由体操的吧?”
“建议申报‘红毯平地摔’非物质文化遗产!”
“本届唯一指定笑点,承包我一年笑料!”
三分钟前,化妆间里可不是这样。她还在那面巨大的落地镜前,小心翼翼地调整着这条花了大价钱租来的“星空裙”肩带,指尖划过冰凉顺滑的绸缎,幻想着一会儿镁光灯聚焦、艳压全场的风光。
镜子里的人影,妆容完美,卷发蓬松,像个精致的洋娃娃。
现在呢?昂贵的裙撑像个叛徒,以极其叛逆的角度从她腰间支棱出来,活脱脱一只被踩扁了还倔强开屏的孔雀。
精心打理的卷发里,滑稽地卡着几颗不知从哪崩飞的水钻,闪闪发亮,像个失败的圣诞树装饰。
礼服裙摆皱巴巴地缠在小腿上,像一团昂贵的垃圾。
“饼饼老师?饼饼老师?还能坚持吗?”一个憋着笑、努力装出关切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紧接着,一个冰凉的话筒头戳到了她的下巴颏。
姜饼饼艰难地、一点点地把脸从水晶的“怀抱”里抬起来。鼻血很配合,在她嘴角蜿蜒出一道极其滑稽的、暗红色的弧线。
她下意识地想去摸手包里的粉饼,指尖却先碰到了一手黏腻冰凉——是刚才摔倒时蹭掉的假睫毛胶水。
“当然。”她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脸,混合着鼻血、粉底和胶水,努力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职业假笑,对着话筒说,“我们演员讲究的,就是个沉浸式体验…摔跤也是体验的一种嘛。”
话音未落,一阵高级定制礼服特有的窸窣声伴随着清雅的香水味飘过。
余光里,新晋小花楚荨月正提着价值不菲的裙摆,像个骄傲的天鹅,优雅地从她这滩“烂泥”身边滑过。
楚荨月头顶,一行金光闪闪、特效拉满的弹幕慢悠悠飘过:“这老女人摔得比我奶奶跳广场舞还带劲”。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上姜饼饼的脑门,烧得她眼前发花。她捏紧了手里那团黏糊糊的假睫毛胶,真想把它糊到那条刺眼的弹幕上去!
“呜哇——呜哇——”救护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及近,红蓝光交替闪烁,驱散了围观的人群。
姜饼饼感觉自己像个破麻袋一样被抬上了担架。车厢里弥漫着浓重的消毒水味,晃得人头晕。
她眯着眼,发现世界更诡异了——每位忙碌的医护人员头顶,都飘着实时弹幕吐槽。
推担架的小哥头顶闪烁着:“这月第三个摔红毯的,菠萝台红毯有毒吧?”举着葡萄糖袋的护士姐姐上方飘着:“建议查查这红毯是不是被下了降头,邪门!”
“医生…我好像…”她虚弱地抬起没被固定住的那只手,抓住旁边白大褂的衣袖,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获得了什么奇怪的…超能力?”
戴着眼镜的医生头也没抬,钢笔在病历本上划出沙沙的声响,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天气:
“正常。你这情况,我们急诊科见得多了,统一归类为‘社死后遗症’。上周还有个爱豆,台上假唱穿帮,被扒得底裤都不剩,现在看谁说话都自带字幕,还是带错别字那种。”
说完,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姜饼饼看自己头顶——那里明晃晃地飘着西个大字:“又要加班”。
一股荒谬感冲淡了疼痛和尴尬,姜饼饼差点在担架上笑出声,结果牵动了摔疼的腰,又疼得龇牙咧嘴。
当晚,#姜饼饼红毯西连摔#(视频慢放,摔得那叫一个层次分明)毫无悬念地冲上了热搜榜首。城市的霓虹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在昏暗的公寓地板上投下一条光带。
姜饼饼像个受伤的虾米,蜷缩在沙发角落,膝盖和手肘上贴着膏药,散发着浓烈的药味。
她举着手机,屏幕的冷光映着她鼻梁上还没消的淤青和嘴角的结痂。
屏幕上,B站鬼畜区正在狂欢。她红毯上那史诗级的摔倒瞬间,被无缝剪辑进了《花样滑冰世锦赛》的解说视频里。
她扑倒、翻滚、裙撑支棱的慢动作,配上专业解说员激情洋溢的“看!这个难度系数极高的阿克塞尔三周跳接自由落体!完成得相当…呃…有创意!”弹幕大军雪花般飘过:
“空中转体三周半!裁判快给分!”
“落地不稳扣十分,但艺术表现力满分!”
“建议首接保送下一届冬奥会!”
“人类早期驯服高跟鞋珍贵影像.GIF(热乎的!)”
姜饼饼面无表情地看着,指尖冰凉。就在她准备彻底关掉这个糟心的世界,把手机扔进沙发缝里装死时——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屏幕顶端猝不及防地跳出一条来自陌生号码的彩信。
她皱着眉点开。
下一秒,手机差点从她黏着药膏的手里滑出去。
彩信里,赫然是一份设计精美的电子邀请函——烫金的标题《创造营303》评委邀请函。
落款处,没有签名,却蹲着一个贱兮兮的像素风柴犬表情包,旁边配着一行小字:“听说你能看见弹幕?来玩呀汪!(ˇ?ˇ)”
“嘶…”姜饼饼倒抽一口冷气,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甩手,手机“啪嗒”一声掉在地毯上。
屏幕朝上,那只像素柴犬的黑豆眼,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极其诡异地冲她眨了一下!
“完了完了完了…”她捂着隐隐作痛的额头,低声哀嚎,“肯定是摔出脑震荡了…都出现幻觉了…”
她挣扎着弯腰去够手机。指尖刚碰到冰凉的屏幕,那只柴犬的像素爪子突然动了起来,在邀请函上一划拉,一条语音消息自动播放出来,一个带着点电子合成感、又贱又萌的狗吠声在寂静的房间里炸开:
“汪!发什么呆!明天下午三点,菠萝大厦18楼!迟到一分钟,小心让你现场表演胸口碎大石!汪呜!”
姜饼饼保持着弯腰捡手机的姿势,僵在原地足足一分钟。
地毯的绒毛挠着她的脚心,提醒她这不是梦。她猛地抓起手机,手指哆嗦着按下了经纪人的快捷键。
“喂?王姐…”她的声音干涩发飘,“我可能…可能真把脑子摔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