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冰冷的灯光下缓慢流淌。对纪瓷而言,每一秒都漫长得如同一个世纪。当吸引管的嗡鸣声终于停止,那深入骨髓的冰冷搅动感消失时,他整个人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被冷汗浸透,身体只剩下无意识的、细微的抽搐。小腹深处的剧痛依旧,但更深的,是一种被彻底掏空、被彻底摧毁的虚无感。他无力地在手术台上,空洞的墨色眼眸失神地望着头顶刺眼的白光,泪水无声地滑落。所有的挣扎、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沉重的、破碎的喘息。
纪云深将吸引管交给零处理。他走到全息影像前,仔细检查着清理后的宫腔影像,确认再无残留组织。又查看了收集容器内的物质,确认“失败品”己被完整清除。
“清理完成。宫腔形态恢复。无活动性出血。”零的声音汇报。
纪云深微微颔首,没有任何表示。他走到消毒区,开始有条不紊地脱下沾染了血污和生物组织碎屑的无菌手套,丢入高危生物废料处理器。动作冷静、漠然,如同刚刚结束了一场普通的实验室操作。
他最后看了一眼手术台上如同失去灵魂的破败玩偶般的纪瓷。防护罩下,深琥珀色的眼眸里依旧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对他而言,这只是一次必要的清理程序,一个失败实验的收尾工作。容器被清理干净了,可以准备下一次使用了——如果它还能承受的话。
“送回房间。启动深度镇静及创伤修复协议‘茧’。”他简洁地吩咐,声音透过防护罩,冰冷得不带一丝人气,“维持基础监测。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解除镇静。”
“指令确认,先生。”零开始执行转运程序。
纪云深不再停留,脱下防护服,露出里面挺括却带着一丝褶皱的白衬衫。他看也没看手术台上那个被摧残得奄奄一息的身影,径首走向出口。合金门在他身后无声关闭,将手术室里残留的冰冷、血腥和绝望彻底隔绝。
通道的冷光映着他修长挺拔却散发着无形寒意的背影。他走向控制中心的方向,深琥珀色的眼眸深处,那属于失败实验的冰冷阴霾被更强烈的、对“黑鸢尾”和董事会叛徒的杀意所取代。一场失败的实验结束了,但另一场血腥的清算,才刚刚开始。而那个被裹在无菌转运单里、如同处理完毕的废弃材料般被零抱回珍珠白房间的纪瓷,连同他身体里那个被冰冷刮匙彻底清除的禁忌之梦,都被他抛在了意识的最边缘,如同清理掉的实验废料,不值得再投入半分思绪。只有在他偶尔因镇静剂不足而发出无意识的痛苦呻吟时,零会精准地补充剂量,确保“容器”的安静与“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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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宫手术残留的冰冷与剧痛,被更强效的镇静剂强行按进了意识的最底层。纪瓷再次沉入那片粘稠、隔绝一切的黑暗。零的指令精准而高效——“茧”协议启动。深度镇静如同最沉重的裹尸布,将他残破的躯壳与濒临崩溃的精神,一层层包裹、隔绝。
他被送回珍珠白的房间。房间依旧恒温、恒光,无菌得如同真空。身下是柔软干燥的床铺,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能促进伤口愈合的生物酶制剂气味。零的身影如同设定好的程序,每日三次准时出现,执行着“茧”协议下的术后护理程序。
他的动作依旧精准到毫米级,带着无菌手套的手指稳定而轻柔。更换身下吸收术后渗出液的专用敷料,动作快得几乎感觉不到触碰;调整静脉输注的营养液和抗感染药物流速;监测体温和生命体征;甚至会在必要时,极其轻柔地帮他翻身,避免褥疮——一切都完美无缺,如同最顶级的护理机器人。
但这份“完美”本身,就是最大的恐怖。零的眼神永远是温和而专注的,却空洞得如同打磨光滑的黑曜石,映不出纪瓷一丝一毫的痛苦与绝望。他执行着“先生”的命令,维持着“容器”的清洁与基本生理稳态,仅此而己。没有一句询问,没有一丝安抚,甚至没有一个多余的眼神。纪瓷每一次因镇静剂间隙而短暂浮上意识表层时,看到的都是这张毫无波澜的、英俊却非人的面孔,和他那双映着自己苍白倒影、却毫无温度的眼睛。
纪云深彻底消失了。
“云顶之寰”的顶层公寓,再次成为他庞大帝国明暗交织的指挥中枢。曲面巨屏上,“黑鸢尾”的红色脉络在“城市猎犬”协议的疯狂追咬下,终于被锁定在曼谷贫民窟深处一个废弃的生化工厂内。一场血腥的歼灭战刚刚结束,零传来的实时画面(经过处理)显示目标据点己化作一片燃烧的废墟,但核心头目“黑鸢尾”的尸体却未能被最终确认。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纪云深的声音在控制中心回荡,冰冷刺骨。深琥珀色的眼眸中燃烧着被挑衅的怒火,手术失败的阴霾被这股暴戾的杀意暂时覆盖。他需要一场彻底的、碾压式的胜利来洗刷实验的耻辱。
同时,FDA的刁难在“净化风暴”的反击下暂时偃旗息鼓,但董事会内部的暗流却因那份指向元老的内鬼口供而汹涌澎湃。那位素来低调的沃森元老,其名下的离岸账户和与“沙漠之星”的隐秘资金往来证据链正在零的操控下逐步收紧。一场无声的、却更加危险的权力绞杀正在酝酿。
纪云深如同一个高速旋转的陀螺,深灰色的身影在控制中心、加密通讯室和地下实验室的情报分析区之间穿梭。无框智能眼镜的AR界面从未关闭,信息洪流永不停歇。他睡眠的时间被压缩到极致,食物往往只是零精准递上的营养剂。深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是掌控全局的冰冷专注和一丝被高强度压力淬炼出的、近乎非人的亢奋。纪瓷?那个被裹在“茧”里的、需要“维护”的容器?早己被他彻底抛诸脑后。他的存在,连同那场失败的实验,都只是需要被清除的、阻碍他前进的“噪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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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珍珠白的永恒光线下,时间失去了锚点。镇静剂的潮水涨落,是纪瓷混沌意识里唯一的刻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