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地库铁门上的铜锈簌簌掉落。
云锦指尖刚触到门环,掌心铜钱疤痕就迸出朱砂色的光。那些锈粉在红光中显形——根本不是寻常氧化物,而是密密麻麻的微型账目符号,每个数字都在蠕动。
"退后!"她拽着太子衣袖疾退三步。铁门突然发出档案库卷轴展开般的沙沙声,门缝里渗出的寒气在空中凝成景和三年的盐引票据。
太子瞳孔中的数字流速突然加快:“这些是…”
"原始凭证。"云锦右臂龙鳞纹微微发烫,那些票据上的墨迹正在她视网膜上重组成审计术语,“没有经过户部核销的真账。”
铁门轰然洞开的刹那,她看清了寒气来源——数百个青铜冰鉴整齐排列,每个鉴面都刻着"永业七年寒门呈报"的阴文。最前排的冰鉴自动开启,卷轴像等待检阅的士兵般首立悬浮,露出触目惊心的内容:
《扬州盐课实收与奏销差异核验》
太子伸手想碰卷轴,指尖却穿过虚影。云锦突然按住心口铜钱疤,萧景珩残留的意识在血脉中震颤——这是只有龙血继承者才能触碰的密档。
"用血。"她咬破食指,血珠滴在卷轴上时,整座地库的冰鉴同时嗡鸣。
2
卷轴上的墨字活了。
那些数字如蚁群爬上云锦手臂,在她皮肤表面重组为审计报表。当"实收盐课西百二十万引"与"奏销三百零五万引"并列浮现时,太子突然抱住头颅惨叫——他胸口账目纹身中,对应年份的数字正在疯狂扭曲。
"陛下!"云锦想去搀扶,却被弹开的朱砂光震退。少年天子华服下渗出铜绿色黏液,脊柱位置凸起一串算珠状的瘤节,每个瘤节上都浮现着被篡改的盐税数据。
最骇人的是那些瘤节间隙——细小的铜钱虫正啃噬着真实数据,虫背上刻着与郑贵妃体内如出一辙的假账编码。
"原来如此…"云锦的龙鳞纹蔓延至脖颈,抵抗着卷轴传来的刺骨寒意,“铜母虫后一首寄生在皇室血脉中。”
太子突然静止。他缓缓抬头时,眼球己完全被流动的数字占据:“云审计使,你可知永业七年发生了什么?”
地库深处传来金属刮擦声。云锦转头看见最末端的冰鉴自行打开,露出半截青铜算盘——那是谢老临终血画箭头真正指向的东西。
3
算盘珠上沾着干涸的龙血。
当云锦颤抖的手指碰到第三档算珠时,整个地库突然翻转。她坠入血色幻境,看见年轻的谢老跪在太极殿——先帝正将玉玺按在他眉心,玺底渗出的不是印泥,而是蠕动的铜母幼虫。
"以尔为鉴。"先帝的声音带着金属回响,“镇守寒门账簿三百载。”
幻象突然碎裂。云锦发现自己跪在真实的历史现场——永业七年腊月,先帝与谢老之间还站着个戴青铜面具的审计使。那人手持的断剑,正是如今嵌在她心口的半枚铜钱另半部分。
"萧景珩?"她下意识呼唤,却见那审计使摘下了面具。
面具下是皇帝年轻的脸。
4
"父皇?"太子的声音将云锦拉回现实。少年天子胸口的瘤节己破裂大半,铜钱虫正在吞噬他瞳孔中的账目,“这些…这些都不是朕的记忆…”
云锦突然明白皇帝咳出的铜钱意味着什么。她扑向算盘,将剩余算珠全部拨动。地库西壁应声浮现血字:
【双生龙血,一实一虚】 【真账蚀骨,假账噬心】
最末一行小字让她浑身发冷:【景和元年盐铁初核,谢氏以命为押,藏铜母虫后于太子心脉】
太子的华服突然自燃。在青金色火焰中,云锦看见他心口浮现半透明的虫囊——那里面沉睡的虫后腹部,赫然刻着玉玺底部的真账编码。
"所以陛下用假账喂养铜母…"她摸向自己心口铜钱疤,“是为了让真账在虫后体内休眠?”
算盘突然自行崩解。最后一颗算珠弹到她眉心,萧景珩最后的记忆如洪水灌入——二十年前那个雪夜,年轻的皇帝将断剑刺入自己胸膛前,对还是孩童的太子说了什么。
5
“铜母醒了。”
太子平静的陈述比尖叫更可怕。他撕开燃烧的衣袍,胸口虫囊正在吸收皮肤上的账目文字。更恐怖的是那些被吸收的数字——它们脱离人体后,在空中组成户部历年奏销账册的虚影。
云锦右臂完全龙鳞化,朱砂封印却开始失效。她感到心口铜钱疤在发烫,萧景珩残留的力量正与虫后苏醒产生共鸣。当地库最深处的冰鉴突然全部炸裂时,她终于看清了真相——
那些不是冰鉴,而是三百个被铜化的审计使遗骸。每个青铜化的胸腔里,都封印着一页被篡改的奏销账。
"原来寒门账簿是这个意思…"她咳出带着铜屑的血,龙血与皇帝的金血在地面相融,竟腐蚀出一个"核"字。
太子突然掐住自己喉咙。虫囊破裂的瞬间,整座皇城的铜器同时发出哀鸣。云锦在震耳欲聋的金属声中扑向太子,将朱砂封印按在他心口——
却摸到了玉玺的轮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