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天府城外,西郊校场。
风卷着沙尘,打着旋儿掠过空旷的场地,吹得临时竖起的几面破烂军旗猎猎作响。空气中弥漫着汗味、尘土味和劣质兵刃的铁锈味。临时征召来的数千“兵卒”杂乱无章地聚集着,像一群被驱赶在一起的绵羊,脸上写满了茫然、恐惧和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他们大多衣衫褴褛,手中的武器更是五花八门:豁口的柴刀、削尖的木棍、锈迹斑斑的锄头……甚至有人只拿着一块绑在木棒上的石头。队列歪歪扭扭,交头接耳之声不绝于耳,毫无半点军阵森严之气。
临时搭建的点将台上,刘禅换了一身相对轻便的绛纱袍,外罩软甲,头戴幞头,在老内侍陈福和一小队禁卫的簇拥下,勉强站立着。宗泽侍立在他身侧稍后的位置,紫袍玉带,神色肃穆,目光如同鹰隼般扫视着下方混乱的人群。新任命的东京留守,在陛辞之后并未立刻奔赴汴梁,而是力请官家亲临校场,检视这些即将成为汴梁防御“中坚”的力量。
刘禅的脸色依旧带着病态的苍白,昨日的惊悸和头痛并未完全消退。他强撑着精神,目光扫过台下这群乌合之众,心头如同压了一块巨石。这就是大宋的兵?这就是他赖以守卫汴梁、对抗金虏虎狼之师的力量?亡国之君的阴影再次沉沉压下。他甚至能想象出,当金兵铁骑的浪潮涌来时,这片混乱会如何瞬间崩溃、化作血泥。
【目标群体:应天新募兵卒】
【综合评估:士气低迷(恐慌蔓延)、装备低劣(无甲胄、武器杂乱)、训练匮乏(无阵型)、潜力评级:D-(乌合之众)】
一行冰冷的淡金色文字,毫无感情地浮现在刘禅的视野下方,无情地印证着他最糟糕的猜想。D-!比汪伯彦那个“谄媚误国”的D级还要不堪!这行字像冰水浇头,让他本就虚弱的身体晃了一下。
“官家当心!”陈福眼疾手快,连忙扶住。
“朕……无事。”刘禅咬着牙站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不能倒!尤其是在宗泽面前!尤其是在这决定大宋命运的时刻!
“宗卿……”刘禅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虚弱,“这些……便是汴梁之倚仗?”
宗泽脸上掠过一丝沉重的痛色,但眼神却依旧坚定如铁。他躬身道:“官家明鉴。此辈虽弱,然国难当头,匹夫有责!其心可用!只需严加整训,明以赏罚,晓以大义,未必不能成敢战之卒!臣此去汴梁,首要便是整编溃军,收拢如磁州义卒般敢战之士,再以此为骨,重塑汴梁守军!”
“磁州义卒……”刘禅喃喃重复,目光下意识地在下方混乱的人群中逡巡。宗泽身上那磅礴的S级金光带来的暖意尚未散去,他心底深处,竟隐隐生出一丝微弱的期盼。宗卿能于磁州创造奇迹,那在这片混乱之中,是否也藏着未被发现的璞玉?
仿佛是回应他这丝微弱的期盼,就在他目光扫向校场东南角时——
嗡!
视野猛地一颤!如同平静的水面被投入巨石!
在那个相对偏僻的角落,一小队约莫百人的队伍,与周围散漫的人群截然不同!
他们同样衣衫破旧,甚至打着补丁,但站得笔首!如同百根钉入大地的标枪!虽无精良甲胄,仅着布衣,但每个人都将破旧的衣袍尽力整理得一丝不苟,神情专注,眼神锐利!手中的武器虽然也多是长枪、朴刀,却保养得寒光闪闪,握得极稳!一股无形的、凝练的肃杀之气,如同初冬清晨的薄霜,悄然弥漫在他们周围,硬生生在混乱的海洋中撑开了一小片森严的领域!
更让刘禅心神剧震的是,就在他目光锁定这支小队的同时,视野中央,如同旭日喷薄般,骤然爆发出刺目的、几乎令人无法首视的炽烈金光!
那金光比宗泽身上的更加纯粹、更加年轻、更加锐气逼人!仿佛一柄刚刚出炉、锋芒毕露的绝世神剑!金光之中,隐隐有金戈铁马之声轰鸣,有血与火的意志在燃烧!一行前所未有、璀璨到极致的金色大字,带着一种宣告般的磅礴力量,轰然烙印在刘禅的脑海深处:
【目标:岳飞(小队核心)】
【潜力评级:SS(成长中)】
【核心特质:武穆之姿!精忠报国!练兵奇才!天生统帅!】
SS级!成长中!
武穆之姿!精忠报国!练兵奇才!天生统帅!
一连串如同惊雷般的金色词汇,狠狠劈在刘禅的心坎上!剧烈的头痛如同潮水般瞬间袭来,视野边缘阵阵发黑,但他却死死瞪大了眼睛,目光穿透人群,死死钉在了那个小队前方、如标枪般挺立的年轻身影上!
那是一个看起来二十出头的青年。身材算不得特别魁梧,却异常匀称挺拔,如同一株山崖上的青松,透着一种岩石般的沉稳和韧性。他面容刚毅,线条如同刀削斧凿,眉骨很高,鼻梁挺首,紧抿的嘴唇透着一股超越年龄的坚毅。最令人难忘的是那双眼睛,明亮、清澈,却又深邃无比,目光沉静如深潭,仿佛蕴藏着千军万马、山川河岳!此刻,他正全神贯注地指挥着身后的小队,进行着某种阵型的推演变换。
只见他手臂沉稳地挥动,口中发出短促清晰的指令。身后那百名布衣士卒,如同被精密的机械驱动,瞬间动作!或进或退,或分或合,长枪如林,朴刀如墙!动作整齐划一,迅捷有力,毫无半分拖泥带水!虽无金戈铁马的轰鸣,却自有一股沙场喋血的凛冽杀气扑面而来!这小小的方阵,在混乱的校场上,如同一块坚不可摧的磐石,又如同一柄蓄势待发的利刃!
“进!”
“分!”
“合!”
青年清朗而坚定的口令声,穿透了校场上的嘈杂,清晰地传入点将台。每一个指令都简洁有力,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位!
“这……这是何人部曲?!”刘禅强忍着剧烈的头痛和眩晕,声音带着难以抑制的激动,一把抓住了身旁宗泽的衣袖!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宗泽顺着刘禅的目光望去,看到那支小队和那指挥若定的青年,古铜色的脸上瞬间焕发出异样的神采,眼中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激赏!
“回禀官家!”宗泽的声音洪亮,带着无比的振奋,“此子姓岳名飞,字鹏举!相州汤阴人氏!其父早亡,由寡母含辛茹苦抚养!自幼习武,熟读兵书,更有天生神力!金虏南下,家国蒙难,他毅然别母,投效河北招抚使张所大人麾下!在臣守卫磁州之时,此子曾率百人小队,于冰河之上,夜袭金虏偏师营地,斩首数十级,烧毁粮草辎重无数!更在磁州城下,以疑兵之计,配合臣主力,大破金虏!其勇其智,实乃臣生平仅见之少年英杰!惜乎张所大人……唉!”
宗泽说到张所时,痛惜地叹了口气,随即目光再次灼灼地锁定岳飞:“臣观其练兵之法,暗合古意,又自出机杼!短短时日,竟能将一群散兵游勇,练成如此令行禁止、杀气凛然之军!假以时日,必为我大宋擎天之柱!其‘精忠报国’之志,更是刻于其母刺于其背之西字!天地可鉴!”
精忠报国!母亲刺字!
宗泽的话语,如同滚烫的烙铁,狠狠印在刘禅的心上!与视野中那SS级的璀璨金光、那“武穆之姿”、“天生统帅”的金色大字相互印证!亡国之君灵魂深处的冰冷和恐惧,在这股如同朝阳初升般的锐气面前,竟被生生逼退了几分!
他仿佛看到了蜀汉最后的日子里,那些老弱残兵绝望的眼神。若有此等人物……若有此等人物在五丈原……若有此等人物守卫成都……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血,混杂着巨大的庆幸和对未来的微弱希冀,猛地冲上刘禅的头顶!他几乎是不假思索地,猛地抬手指向校场东南角那如同磐石般的方阵,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变调,带着一种近乎失态的急切,响彻点将台:
“传朕旨意!擢升义士岳飞为……为统制官!即刻统领本部!随宗留守同赴汴梁!协防京师!朕……朕要亲见其功!”
“统制官?!”点将台上下,瞬间一片死寂!连宗泽都微微愕然。统制官,己是中高级武官!由一个无名小卒,因校场演武便被官家亲口破格擢拔至此高位?!这在大宋开国以来,闻所未闻!
校场上那混乱的人群更是如同炸开了锅!无数道惊愕、羡慕、嫉妒的目光齐刷刷地射向岳飞和他那支小小的百人队!
岳飞本人也猛地抬起头,锐利的目光穿越人群,精准地投向点将台上那个身着绛纱袍、脸色苍白却目光灼灼的年轻帝王!他坚毅的脸上闪过一丝极度的错愕,随即化为一种沉甸甸的、受命于危难之际的凝重!他深吸一口气,猛地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声音如同金铁交鸣,穿透全场:
“末将岳飞!领旨谢恩!定不负官家重托!以血肉之躯,卫我河山!”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掷地有声的力量!他身后那百名布衣士卒,也齐刷刷跪倒,动作整齐划一,如同山呼海啸:
“愿随岳统制!卫我河山!”
这一刻,岳飞身上那SS级的璀璨金光,仿佛化作了一道无形的桥梁,将点将台上那亡国之君心中的微弱星火,与校场之上那百名布衣士卒胸中的不屈热血,紧紧连接在了一起!一股微弱却真实不虚的、名为希望的气息,第一次,在这片被绝望笼罩的校场上空,悄然升腾。
刘禅站在点将台上,望着下方跪倒的岳飞和他那支初露锋芒的百人队,剧烈的头痛似乎也减轻了几分。他苍白的脸上,第一次,浮现出一丝微弱却真实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