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贵妃宫中,盏茶、瓷瓶、玉器摆件碎了一地。宫人战战兢兢地低着头,生怕这怒火殃及到自己。
楚宁雨边哭边骂:“贱人!贱人!蛇蝎心肠!她自己去和亲也就罢了,竟把我也拖下水?”
她每砸一件东西,宫人就心中一颤,也无人敢上前收拾,五公主这脾气可着实不小。
张贵妃也得知了陛下的心思,扶额苦恼不己。原本楚宁雨的年龄不该在考虑的范围,可她偏又接近成年。
张贵妃看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女儿,心疼不己,她也清楚楚宁雨没有楚宁晚那般聪慧的头脑。不管嫁到哪里,都无异于羊入虎口。何况她在她的庇护下长大,性子急躁单纯,只怕是要吃苦头的。
楚宁雨哭的嗓子都哑了:“母妃,您去求求父皇,儿臣真的不想嫁给叶北渊!”
今早她还在看楚宁晚的笑话,没想到还不到一日,这灾祸就落到了自己头上,她实在难以接受。
张贵妃看着她欲言又止,她心里明白,去求陛下也是徒劳。在家国大事面前,哪怕是金尊玉贵的公主,也不过是一个随时可以被牺牲的物件罢了。
“楚宁晚!”张贵妃一拳砸在桌上,挥手将茶碗打碎,“本宫绝不会就这么算了!”
……
远在毓秀宫的楚宁晚心情舒畅,梦玉踏着急步回来传话:“殿下,张贵妃那边闹出了不小的动静,听说五公主哭的泪人儿似的。”
楚宁晚面色从容:“现在就哭,为时过早。”
梦玉巧玉相视一笑。
自她去养心殿后,外头的守卫明显的松懈了不少,父皇对她的防备减轻许多。
“观海,替我将这封信,送去相府。”
观海双手接过信件,匆匆出宫。
……
大朝这日,百官浩浩荡荡从宫门入宫,今日北王世子晋见,许多人都对他好奇非常。
大殿之上,文武官员分列两侧,气氛庄重,明帝威严赫赫端坐龙椅。
楚宁晚一身朱红色官服,置身于文臣之列。身侧之人认出她来,有些摸不着头脑。
林相叮嘱道:“殿下可要藏好了,千万别出风头,更莫要开口说话。”
楚宁晚低声应他:“林相放心。”
楚宁晚抬眼瞧了瞧端坐龙椅的父皇,她就这么误打误撞的站在了这朝堂之上,与一群掌控天下的男子一同伫立。
她脑海中不自觉的在想,坐上那龙椅是什么滋味?是胆战心惊,还是傲视天下?争权夺利的尽头,无非就是这个位置,楚煜将来会坐上它,他坐上之后又会是怎样一番景象?
她身上这身官服,官居二品,是多少读书人一辈子都难以企及的高度,而她一个女子却穿在了身上。
若她真是个二品文官,想必会成为比丞相还要名扬天下的人物。这朝堂之上曾经也有过女子,如今她也只是能短暂地站在这里。
刘盛手持拂尘,神色庄重高呼:“宣,北王世子,觐见。”
声高嘹亮,回荡殿中,让人肃然生敬。
黄门一声声将这话传出门去。
叶离的身影出现在巍峨殿门口,叶离抬足,踏进门槛,朱红朝服很合她的身形。迎着光,看不清她的脸,只觉来人脚下生风,身姿挺拔。
百官纷纷侧目而视,楚宁晚也跟着投去目光,不过几日未见,却好似隔了许久。
待她走近些,众人才看清她的面容,剑眉星目,明眸皓齿,朝臣们面面相觑,原以为北境之人整日在边关饱受风沙侵袭,定生得黝黑粗糙,不曾想他竟生的如此英姿俊朗。
她那一双眸子深邃明亮,一身朝服,龙章凤姿。二十出头的年纪,意气风发中又透着沉稳内敛。京中同她这般年纪的才俊,鲜少有像她这般挺拔且带着傲然之气的。
他这个样子真的是横刀立马,叱咤风云的武将吗?
明帝不似他们这般意外,他知道叶北渊本就不似传言中那般凶神恶煞。
或许是错觉,明帝总觉得她眉眼间带着些许温和,叶北渊虽生的俊俏,但眼线信中所言,此人心狠手辣,人皮之下如狼似虎,周身该是充满肃杀之气才对。
叶离撩起衣袂,神色庄重跪地一拜,帽子上的长翅随之轻轻颤动。
她声如洪钟:“臣,叶北渊,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帝笑着抬手:“免礼。”
叶离站起身,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楚宁晚从侧面瞧着她,只见她镇定自若,不苟言笑,一副正经模样,和私下里的她截然不同。
明帝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人就是叶北渊。打量了她片刻,心中不免生多几分担忧。
叶北渊好战,为人骄横,一贯桀骜不驯,傲视一切,可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若这北王世子既谦恭有礼又熟通用兵之道,日后必定会成为大患。
叶战北究竟何德何能,生出这样的儿子,留他在京的心思又坚定几分。
明帝缓缓开口:“北渊,一路长途跋涉,着实辛苦你了。所以朕才让你休息这几日,到今日才召见你。”
叶北渊拱手道:“托陛下洪福,臣一路饱览我大楚山川,只觉心驰神往,不觉得辛苦。”
明帝笑着说:“你小时候顽皮好动,如今长大了,果真成熟内敛了许多。北王教子有方。”
叶北渊跟着淡淡笑了笑:“陛下过誉了。”
明帝暗暗瞧了楚宁晚一眼,说:“北渊啊,朕与你父王情同手足,一晃多年过去,朕记得上一次见你,你才一点点大,有时候忆起往昔,朕也甚是怀念。此次你父王未能前来,朕心中很是遗憾,不过瞧见你,朕又倍感欣慰,北境有你们父子替朕守着,朕心里很是安稳。”
叶离神色庄重拱手道:“临行前,父王也跟臣说十分挂念陛下。他老人家托臣带话,万望陛下珍重龙体,待他身子好些,定会亲自前来拜见。”
“北王有心了。”明帝轻叹,佯装怅惘,顿了顿道,“北渊,此次进京不易,你就多住些日子。你们父子替朕戍守边关多年,也该享享清闲了。”
叶北渊拱手恭敬一拜:“谢陛恤。只是边关局势不稳,臣不敢久留。陛下恩典,臣夫子铭感五内。”
明帝闻言给了林相一个眼神,林相朝前一步,缓缓开口:“世子英武不凡,前些日子大败北梁,战功赫赫,天下无不仰慕世子英姿,实乃我大夏不可多得的猛将。”
“林相过誉。”
“世子之功,功在人心,陛下深念北王和世子忠勇,连日来只怕加恩不够,这才想世子留在京中,世子可莫要叫天下人议论陛下刻薄寡恩才是。”
叶离一怔,朝着明帝躬身一拜:“臣父子二人,一心为公为陛下,绝无此意。”
明帝道:“既如此,便留些时日。”
叶离转过身,抬眼的瞬间,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犹疑,陡然清亮的目光很快便恢复如常,没有露出丝毫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