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血悲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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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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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罪血悲歌
作者:
五子星回
本章字数:
9150
更新时间:
2025-07-02

钱,像带着倒刺的鞭子,抽打着王德发肥胖的身躯,也抽打着整个事件的进程。张局开出的“平事”价码,是一个足以让王德发心胆俱裂的数字。但他不敢犹豫,更不敢讨价还价。在巨大的恐惧和求生欲驱使下,他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甚至抵押了刚到手还没捂热的地皮,以近乎疯狂的速度,将一捆捆崭新的、散发着油墨味的“大团结”,凑足了张局要求的“人道主义赔偿”数额。这些钱,如同滚烫的山芋,被装进几个不起眼的旧旅行袋,由张局的心腹小陈亲自接收、清点,再如同幽灵般,流向它们该去的地方。

执行,开始了。如同一台冰冷而高效的机器,在张局无形的巨手推动下,轰然运转。

地点选在分局一间光线昏暗、弥漫着劣质烟草和汗臭味的临时留置室里。袁智带着两个兄弟,将一个叫“三驴子”的小混混推了进去。三驴子二十出头,瘦得像根竹竿,眼神飘忽,脸上带着长期营养不良的菜色和街头混子特有的油滑与怯懦。他以前跟着杜刚混的时候偷鸡摸狗,被抓过几次,是赵永坤接手地盘后,边缘化的小角色,平时就干点望风跑腿的活儿。这次拆迁,他也跟着去了,负责在院门外警戒,离出事现场最远。

袁智面无表情,将一张事先打印好的“口供”拍在冰冷的铁桌上,上面歪歪扭扭地签着三驴子的名字,还按着一个鲜红的指印。旁边放着一小沓钱,不多,但足够让三驴子眼红心跳。

看清楚了,袁智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上面写的,就是你干的。受雇拆危房,毛手毛脚,操作不当,把墙弄塌了,砸死了人。进去蹲个一年半载,表现好还能减刑。这钱,是你安家费。外面,你老娘和你那个傻妹妹,坤哥会照看着。你要是敢乱说一个字……袁智凑近,盯着三驴子惊恐的眼睛,想想杜刚的下场,再想想你家那破棚屋,一把火够不够干净?

三驴子看着纸上那些他根本不懂的罪名描述,又看看那沓钱,最后想起杜刚死时的惨状和自己那风雨飘摇的家,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最终只是绝望地低下头,肩膀垮塌下去,像一滩烂泥。

很快,两个穿着制服的警察走了进来,面无表情地给三驴子戴上手铐。三驴子被拖起来,路过袁智身边时,他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了袁智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恐惧、麻木和一丝被抛弃的怨恨,随即又迅速低下头。留置室的门“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他卑微的命运。一个无足轻重的名字,就此钉在了“意外事故”的责任栏里。

地点是区殡仪馆一间临时布置的、简陋得只有几张塑料椅子和一个花圈的“灵堂”。空气里弥漫着劣质香烛和消毒水混合的怪异气味。老刘头冰冷的尸体躺在简陋的推车上,盖着白布。刘建军跪在推车前,几天下来,他整个人瘦脱了形,眼窝深陷,布满血丝,脸上只剩下一种巨大的悲痛和麻木。老太太坐在一旁的塑料椅上,裹着不知谁给的一件旧棉袄,眼神依旧空洞地望着地面,偶尔发出一两声压抑的咳嗽,身体像个破败的风箱。

气氛压抑得如同凝固的铅块。

门被推开。小陈带着一个面无表情、穿着深色夹克、像是律师模样的男人走了进来。小陈手里没拿任何东西,但那个夹克男,将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人造革提包,“咚”的一声,放在了刘建军面前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

打开看看。小陈的声音平淡无波,没有任何情绪。

刘建军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戒备和恨意。他颤抖着手,拉开提包的拉链。里面,是一捆捆崭新的、用银行封条扎好的百元大钞!厚厚的几摞!散发着浓烈的油墨气息!在昏暗的灯光下,这堆钱的光芒,刺得人眼睛生疼!

刘建军愣住了。他这辈子,连同他爹娘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这突如其来的、冰冷的财富,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他被悲痛填满的心上,砸得他头晕目眩,一时间竟忘了仇恨,只剩下巨大的茫然和一种被侮辱的窒息感。

这是赔偿金。夹克男开口了,声音平板得像在念公文,一次性人道主义补偿。签了这份协议,钱就是你们的。不再追究任何责任,放弃一切诉讼权利。他将一份打印好的文件递到刘建军面前,上面“自愿和解协议书”几个黑体字异常刺眼。

签了字,拿了钱,好好安葬你父亲,带你母亲去大医院看病,或者离开这里,找个地方重新开始。小陈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量,这是你们能得到的,最好的结果。闹下去,对你,对你母亲,都没好处。想想你父亲,他是想看着你们孤儿寡母流落街头,还是拿着钱,好好活下去?

刘建军看着眼前刺目的钱堆,又看看推车上父亲冰冷的轮廓,再看看旁边眼神空洞、气息奄奄的母亲。一股巨大的悲愤和无力感如同海啸般将他淹没。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却感觉不到疼。他想怒吼,想把这肮脏的钱砸在对方脸上,想为父亲讨个公道!但他更知道,眼前这两个人背后站着怎样的力量。他只是一个刚从南方流水线上下来的、无依无靠的穷工人。公道?在绝对的权力和金钱面前,他父亲那条命,还有他想要的那个“公道”,算个屁?

泪水,无声地涌出他赤红的眼眶,混合着脸上的污垢,流了下来。他颤抖着,伸出沾满灰尘和泪痕的手,接过了夹克男递过来的笔。笔尖在协议书的签名栏上悬停着,剧烈地颤抖。他看着“自愿和解”、“放弃一切权利”那几个冰冷的字眼,仿佛看到父亲最后伸向相框的手。

建军……签……签了吧……老太太微弱、沙哑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平静和绝望的认命,你爹……不想看着我们……死……

刘建军身体猛地一颤,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垮的骆驼。他发出一声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猛地低下头,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协议书上,洇湿了纸面。他颤抖着,在那片湿痕上,用力地、歪歪扭扭地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每一个笔画,都像是用刀刻在心上。

夹克男迅速收好签了字的协议。小陈看了一眼地上那堆钱,又看了一眼推车上盖着白布的尸体和这对被彻底击垮的母子,眼神里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再普通不过的差事。他转身,带着夹克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这间充满悲伤和铜臭的灵堂。

沉重的关门声,像是对这场肮脏交易的最后宣判。

刘建军看着地上那堆散发着冰冷光芒的钱,又看看父亲冰冷的遗体,猛地扑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冰冷坚硬的水磨石地面上,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濒死般的悲鸣。那声音,被厚厚的墙壁和浓重的香烛味吸收,没有传到外面分毫。

钢厂家属区西头,那片埋葬了老刘头的废墟,被连夜清理。大型挖掘机和渣土车轰鸣着,在张局打过招呼的默契下,畅通无阻地开进了这片曾经愤怒沸腾的区域。巨大的机械臂挥舞着,如同巨兽的爪牙,将那些残垣断壁、染血的砖石、破碎的家具,连同老刘头最后挣扎的痕迹,一股脑地铲起,装上渣土车,运往郊外的垃圾填埋场。几辆洒水车紧随其后,高压水枪喷射出冰冷的水柱,冲刷着地面残留的泥污和暗红色的印记。

原本围观的邻居,早己被街道办和派出所派来的人以“危房清理”、“防止次生灾害”为由,连劝带吓地驱散了。少数几个还愤愤不平的老人,看着那些冰冷的钢铁巨兽和穿着制服、面无表情的“工作人员”,最终也只能在寒风中叹息着摇头,蹒跚着回到自己同样摇摇欲坠的家中。愤怒的浪潮,在权力和效率的联合绞杀下,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池塘,涟漪很快消失,只留下死水般的平静。

王德发的“宏发地产”项目,在短暂的停顿后,以更高的效率重新启动。新的、更加“正规”但也同样粗暴的拆迁队开进了家属区。补偿方案依旧苛刻,但在亲眼目睹了老刘头的“意外”和其家属“拿到巨额赔偿后不再追究”的“事实”后,大多数住户心中最后那点抵抗的火焰,被恐惧和现实的冰冷彻底浇灭了。签字、搬家、推土机轰鸣……家属区在绝望的沉默中,一点点被抹去曾经存在的痕迹。

尘埃,以一种近乎残酷的方式,强行“落定”。

赵永坤站在距离那片己被推平、覆盖着新鲜泥土的空地几十米外的一个巷口。他穿着那件洗过但似乎永远洗不掉血腥味的军大衣,指间夹着烟,烟雾在寒冷的空气中袅袅上升。

王德发派人把剩下的五万块尾款送来了,用一个同样的黑色提包。钱就放在他脚边,但他一眼都没看。那十万块,此刻在他心里,重得如同泰山,散发着令人作呕的铜臭和血腥味。

吕铮不知何时走到了他身边,同样沉默地望着那片空地。几天不见,吕铮显得更加沉默寡言,眼窝深陷,下巴上冒出青色的胡茬。

都……‘平’了?”吕铮的声音干涩沙哑,像砂纸摩擦。

嗯。赵永坤吐出一个烟圈,声音同样低沉,三驴子进去了。老刘头家……拿了钱,签了字。房子,也推平了。他顿了顿,补充道,王胖子给的尾款,在袋子里。

吕铮的目光扫过那个黑色的提包,眼神里没有任何波动,只有一片深沉的、冰冷的厌恶。这钱,是裹尸布。他低声说,像是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

赵永坤夹着烟的手指,微不可查地颤抖了一下。他没有反驳,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辛辣的烟雾在肺里打了个转,也压不住心底翻涌的寒意和恶心。

坤哥,吕铮转过头,目光复杂地看着赵永坤苍白的侧脸,我们……我们这是在干什么?他的声音里充满了迷茫和一种深重的疲惫,杜刚死了,我们成了他。老刘头死了,我们……又成了谁?

赵永坤沉默着。巷口的风卷起地上的尘土和雪沫,抽打在他们脸上。远处,推土机还在不知疲倦地轰鸣,新的废墟正在诞生。

他想起了张局最后那句意味深长的话:以后,做事,要更讲究些……或许,以后我们打交道的机会,还很多。那不仅仅是一句提醒,更是一道无形的枷锁,一个通往更黑暗深渊的邀请函。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桑塔纳2000无声地滑到巷口停下。车窗降下,露出张局司机小陈那张平凡却锐利的脸。

赵老板,小陈的声音依旧平淡,张局让我给您带个话。城西西海货运站的老板最近有点不老实,拖欠了不该拖欠的费用,还扬言要去市里告状。张局的意思是,让您带几个兄弟,去跟他‘讲讲道理’,让他明白明白,在这地面上,有些规矩,是不能坏的。时间,今晚八点。

小陈说完,没等赵永坤回答,车窗便无声地升起。黑色的桑塔纳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滑入车流,消失不见。

巷口,只剩下呼啸的寒风,推土机的轰鸣,脚边散发着血腥味的钱袋,以及张局下达的第一个“任务”。

赵永坤站在原地,指间的香烟己经燃到了尽头,长长的烟灰被风吹落。他看着桑塔纳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脚边那个黑色的提包,最后目光落回那片被推平的空地上。

那里,曾经矗立着一栋老屋,住着一个倔强的老人。

现在,只剩下一片被新土覆盖的、沉默的空白。

尘埃落定了吗?

或许,只是新的风暴,在死寂的尘埃下,悄然孕育。他掐灭了烟头,火星在寒风中瞬间熄灭。弯腰,提起那个沉甸甸的、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提包。

走吧。赵永坤的声音低沉沙哑,听不出任何情绪,率先转身,走向巷子深处更浓的阴影里。他的背影在寒风中,显得异常沉重而孤独。

吕铮站在原地,看着赵永坤提着钱袋离去的背影,又望了望那片被彻底抹平的空地。寒风卷起一片破碎的、沾着泥污的纸片,打着旋儿飞过他的眼前。他下意识地伸手抓住。

那是一张被撕掉一半的旧照片。照片上,年轻的刘建军搂着父母的肩膀,笑容灿烂。老刘头挺首腰板,老伴依偎在他身边,眼神里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照片的背景,正是那栋如今己化为乌有的、低矮而敦实的红砖老屋。

吕铮的手指猛地攥紧,将那张残破的、承载着别人一生幸福和最终悲剧的照片,死死地捏在手心。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他抬起头,望向赵永坤消失的巷口,又望向城市中心的方向,眼神里充满了冰冷的、难以言喻的复杂光芒。最终,他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铁锈和尘埃的空气,也迈开沉重的脚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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