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如水,温柔地流淌在劫后重生的疏禾花田上,给每一片新叶、每一朵含苞的花蕾都镀上了一层银辉。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的芬芳和草木苏醒的气息,静谧而安详。
林疏禾站在温室门口,隔着沐浴在月华中的花田,与老槐树下那个清减沉静的身影遥遥相望。时间仿佛凝固,只有夜风轻柔地拂过,撩动着两人的发丝和衣角。
殷琉熏似乎感受到了身后的目光,缓缓转过身。月光落在他俊美的脸上,清晰地映照出他眼中的紧张、期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脆弱。他手中小心翼翼地捧着一个东西——正是那个为“琉光之梦”搭建的微型恒温罩。
他迈开脚步,朝着温室的方向走来。步伐不快,带着一种郑重的、近乎朝圣般的虔诚。昂贵的休闲鞋踩在松软的泥土上,沾上了露水,他却毫不在意。
林疏禾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心脏在胸腔里沉稳而有力地跳动着,带着一种久违的、踏实的暖意。
殷琉熏在距离林疏禾几步远的地方停下。他没有急于靠近,只是将手中的恒温罩轻轻放在旁边一张闲置的工作台上,然后才抬起头,深深地、深深地看向林疏禾的眼睛。
月光下,他的眼眸如同最纯净的琥珀,褪去了所有风流玩味,只剩下沉淀后的澄澈和浓得化不开的深情,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忐忑。
“疏禾。” 他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长途跋涉后的疲惫,却异常清晰有力。
林疏禾静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殷琉熏深吸一口气,仿佛要鼓足毕生的勇气。他的目光没有躲闪,首首地迎视着林疏禾,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开始了他迟来的剖白:
“对不起。”
“为我的自以为是道歉。我以为把你纳入我的羽翼,替你挡掉所有风雨就是保护,却忘了问你愿不愿意,忘了那高墙之外的风暴对你而言,本身就是一种伤害。”
“为我的风流过往道歉。那些轻浮的印记成了刺伤你最锋利的武器,让你承受了本不该承受的非议和屈辱。是我的污名,玷污了你的纯粹。”
“为我的傲慢道歉。我习惯了掌控,习惯了用我的方式去‘爱’,却从未真正理解,你要的只是一片宁静的花田,一份平等、尊重、不被任何人指指点点的爱。”
“为……那场风暴带给你的绝望道歉。” 他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扫过周围正在恢复生机的花田,最后落回林疏禾脸上,带着深深的痛楚,“我的靠近,成了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让你在最痛苦的时候,还要承受来自我的……自以为是的压力。”
他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似乎在极力平复翻涌的情绪。然后,他拿起那个恒温罩,动作轻柔地打开观察窗,指向里面那一点在月光下几乎看不见、却顽强探头的嫩绿新芽。
“你看它,” 殷琉熏的声音变得异常轻柔,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我以为它死了。在风雨里,它那么弱小,那么不堪一击。我甚至……不敢抱太大希望。” 他抬起眼,再次看向林疏禾,琥珀色的眼眸在月光下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劫后余生的庆幸和无尽的深情。
“但是它活下来了。”
“就像我对你的心。”
他捧着恒温罩,如同捧着世间最珍贵的宝物,一步步走到林疏禾面前。两人的距离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他低下头,深深地看着林疏禾的眼睛,那眼神仿佛要穿透灵魂:
“疏禾,它活下来了。经历风雨,深埋黑暗,但它没有放弃,它拼尽全力,活下来了。”
“我对你的爱,也一样。”
“它不再是我一时兴起的玩物,不再是带着占有欲的征服。它是我心里最深处、最干净、最顽固的那一部分。它被你摧毁过,被风雨蹂躏过,被绝望掩埋过……但它从未真正死去。”
殷琉熏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和孤注一掷的恳求:
“它只是……学会了用另一种方式存在。”
“学会了尊重你的世界,守护你的宁静,站在你需要的地方,而不是你想逃开的方向。”
“学会了……等待。”
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将那个盛放着新生希望的恒温罩,轻轻放在林疏禾微凉的手心里。指尖相触的瞬间,带着一丝微颤的暖意。
“所以,林疏禾,” 殷琉熏凝视着他,月光在他眼中流淌成最温柔的星河,“再给我一次机会。”
“给我一个用余生学习如何好好爱你,守护你的花田,守护你的心的机会。”
“用我全新的方式。”
“好吗?”
夜风拂过,带来远处夜虫的低鸣。月光温柔地笼罩着两人。林疏禾低着头,看着手心里那个小小的恒温罩,看着那一点脆弱却无比倔强的嫩绿新芽。它承载着毁灭后的新生,也承载着眼前这个男人迟来的、却无比沉重的真心。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酸涩和暖流同时冲垮了林疏禾心中最后一道防线。泪水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顺着脸颊无声滑落,滴落在恒温罩透明的外壁上,也滴落在殷琉熏捧着他手背的指尖上,带着滚烫的温度。
他没有抽回手,也没有抬头。只是用另一只手,轻轻地、颤抖地覆在了殷琉熏捧着他的手背上。
这个无声的动作,胜过千言万语。
殷琉熏的身体猛地一震!巨大的狂喜如同烟花般在他脑海中轰然炸开!他再也无法克制,伸出双臂,小心翼翼地将眼前这个流泪的人儿,珍重地、紧紧地拥入怀中。
林疏禾没有抗拒。他将脸深深埋进殷琉熏温热的颈窝,肩膀微微颤抖,无声地宣泄着这些日子积压的所有委屈、痛苦、挣扎和……失而复得的巨大情感洪流。他回抱住殷琉熏的腰,手臂收得很紧,仿佛抓住了溺水时唯一的浮木。
殷琉熏收紧了手臂,将人牢牢地圈在怀里,下巴轻轻抵着林疏禾的发顶,感受着怀中真实的温度和微微的颤抖。他闭上眼,喉间发出一声满足又带着无尽痛楚的喟叹。月光下,两人紧紧相拥的身影,如同两株历经风雨后终于缠绕共生的藤蔓。
这一次,没有言语的承诺,只有紧密的相拥和无声流淌的泪水,宣告着心灵的复合与伤口的弥合。迟来的真心,终于穿过了风雨,抵达了彼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