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透过老旧的木格窗棂,斑驳地洒在江鸟脸上。她几乎一夜未眠,眼下带着淡淡的青黑。膝盖和手肘的伤口在晨光中传来清晰的钝痛,提醒着昨日的狼狈。
最让她心头发紧的,是此刻正立在她床边的那个东西——那个鲜红色的双肩包。它在晨光下红得依然醒目。昨晚奶奶熨好的书本和文具己经塞了进去,鼓鼓囊囊的。虽然不再觉得它像“聚光灯”那么夸张,但背着它去上学,依旧让习惯了低调行事的江鸟感到浑身不自在。
“小鸟,快起来吃早饭了!别磨蹭,等下赶不上公交了!”奶奶的声音在楼下响起。
江鸟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加油打气。她迅速换上奶奶昨晚拿上来的干净校服,动作间牵扯到伤口,让她忍不住“嘶”了一声。她走到镜子前,看着镜中那个穿着蓝白校服、却背着个亮眼红书包的自己,努力压下那份别扭感。她对着镜子,习惯性地调动起那个在同学眼中熟悉的“小太阳模式”——努力扬起嘴角,让眼神看起来轻松一点。这是她的保护色,用开朗和一点迷糊来掩盖内心的敏感和害怕被孤立的恐惧。爷爷奶奶看到她下楼时脸上那努力撑起的笑容,原本还有些担忧的神色果然放松了不少。
“快吃快吃,粥还热乎。”奶奶招呼着,“对了,”她像是刚想起来,指着门厅角落,“那把伞别忘了带上还给人家音音。新伞呢,别弄丢了。”语气带着对物品的珍惜。
爷爷也点点头:“嗯,借的东西要还。”
江鸟的心猛地一跳。那把崭新的黑伞,像一道无形的催命符,正静静地立在那里。她含糊地应了一声“知道了”,匆匆扒了几口粥,抓起红书包就准备出门。临走前,她犹豫了一瞬,还是硬着头皮折返回去,一把抓起那把冰冷的伞。塑料的伞柄握在手里,带着清晨的凉意,也带着沉甸甸的压力。
“爷爷奶奶我走了!”她喊了一声,几乎是跑着出了门。
清晨的乡间小路还有些泥泞,空气清新。江鸟背着红书包,手里攥着那把黑伞,快步走向公交站。路上遇到几个早起的邻居,看到她背的红书包,也只是多看了一眼,随口说了句“哟,小鸟换新包啦?颜色挺鲜亮!”江鸟立刻挂上她那标志性的笑容,用轻松的语气回应:“是啊,阿姨给的包,旧书包淋湿了,凑合背两天!”她打着哈哈,脚步不停。笑容在转过身后就淡了,只剩下紧抿的嘴唇和加快的心跳。膝盖的伤口在快步行走中隐隐作痛,姿势也显得有些僵硬。
公交站只有零几个学生在等车,彼此并不太熟,只是点头示意。江鸟暗自松了口气,她最怕遇到同校的同学。她刻意站在站牌后面,把那个红书包和手里的黑伞尽量藏在身侧,降低存在感。
公交车晃晃悠悠地来了。江鸟挤上车,早上的公交十分拥挤,江鸟站在靠车门的栏杆旁边,身边都是人江鸟不得不紧紧靠着旁边的杆子,那把黑伞则紧紧攥在手里。她侧头看着车门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只想快点到学校。
终于到了学校站。江鸟随着人流下车,走进校门。那个红书包在校园里蓝白校服的海洋里确实有些显眼,引来了一些好奇或打量的目光,但远没有她昨晚想象的那种“轰动”效果。她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低着头,尽量加快脚步往教室走。心里不断给自己打气:没事的,就一个包而己,看两眼就过去了。
快到教室门口时,她下意识地放缓了脚步,心跳又不争气地加速。她深吸一口气,正准备硬着头皮进去,目光却猛地凝固在教室后门附近——
沈秋音正站在她的座位旁,微微弯着腰,似乎在整理自己桌洞里的书本。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户,勾勒出她清瘦挺拔的身影和沉静的侧脸。她穿着熨帖的校服,头发一丝不乱,整个人散发着一种与周围渐渐喧闹起来的教室格格不入的、干净而冷冽的气息。
仿佛感应到了门口的视线,沈秋音首起身,转过头来。
两人的目光,隔着大半个教室和几个正在收作业的同学,在空气中相遇。
沈秋音的目光平静无波,像深秋的湖水。她的视线极其自然地扫过江鸟的脸,然后……落在了她背着的那个鲜红色的书包上。
那目光停留了大概只有一瞬间,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但江鸟捕捉到了!那平静的眼底似乎掠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停顿?像是纯粹的视觉信息处理带来的短暂延迟。
随即,沈秋音的目光便移开了,仿佛只是看到一个背着红色书包的同学走进来。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拉开凳子坐了下去,动作流畅自然。
然而,就在她坐下的瞬间,江鸟清晰地看到,沈秋音的视线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了自己手里紧紧攥着的那把黑伞。
然后,沈秋音从课桌里拿出书本,动作如常。仿佛刚才那短暂的对视和视线停留从未发生。
江鸟僵在教室门口,心脏狂跳,血液似乎瞬间冲上头顶,又迅速褪去,留下一片冰冷的空白。沈秋音那平静到近乎漠然的一瞥,像一根细小的针,精准地刺破了她强装的镇定。她怀里那个红书包,手里那把黑伞,在这一刻仿佛都成了她昨日狼狈和今日窘迫的明证。
刚才路上给自己做的心理建设瞬间崩塌。巨大的窘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瞬间涌了上来。她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僵硬地挪到自己座位上,重重地坐下,把怀里那个红书包塞进桌洞,然后飞快地、像做贼一样,把手里那把冰冷的黑伞也胡乱塞进桌洞最深处,压在几本书下面,仿佛自己看不到昨天的事就没有发生。
她趴在桌子上,把滚烫的脸颊埋在臂弯里。耳边是同学们陆续进来、放下书包、交谈的嗡嗡声。郑琳琳风风火火地冲进来,一屁股坐在她旁边,果然第一眼就看到了桌洞里露出的那抹红色。
“哇!江鸟!你这书包……”郑琳琳的声音带着惊讶。
江鸟猛地抬起头,脸上瞬间切换回那个“小太阳”的灿烂笑容,声音故意拔高了几分,带着点夸张的自嘲:“怎么样?靓不靓?旧书包英勇牺牲在昨天的暴风雨里了,翻箱倒柜的找出来这个,是不是瞬间点亮了整个教室?以后我就是咱班的移动警示牌!”她插科打诨,试图用声音盖过自己的心虚。
郑琳琳果然被她逗乐了,哈哈笑着拍了她一下:“行啊你!够醒目!不过还挺好看的!”
其他几个听到的同学也善意地笑了笑,注意力很快被别的事情吸引过去。
江鸟暗自松了口气,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僵硬。她重新趴回桌上,在臂弯的遮掩下,眼神却是一片疲惫和茫然。维持这个人设,好累。
而刚才沈秋音那平静的一瞥,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海里。
不行,那把伞必须尽快处理掉!不能再让它留在自己这里,像个定时炸弹,昨天自己想的三个方法也似乎只有偷偷还给沈秋音这个选项比较保险了。
江鸟的心跳再次加速。她暗暗下定决心:就趁中午大家都去吃饭,教室里没什么人的时候,偷偷把伞塞进沈秋音的桌洞!神不知鬼不觉,就当……从来没发生过借伞这回事!
这个决定让她心里稍微安定了一些,但随之而来的,是对中午行动的紧张和一丝隐秘的、害怕被抓包的恐惧,她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打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