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国的话语,像裹着蜜糖的砒霜。
那点虚假的温情,比这耳房里的阴风还要刺骨!
王清秋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
炉子里那点奄奄一息的火苗,
映在她的脸上。
一半被灰白浆糊和汗渍覆盖,
另一半脸却异常平静。
她没有立刻说话。
只是将那被浆糊、血污糊的一片狼藉、不堪的左手食指,举了起来。
李建国的目光聚焦在那根丑陋的手指上。
他看清那伤口的污秽时,
他几乎是立刻、本能地偏开了头,
眼神里掩饰不住的嫌恶,
王清秋将他脸上的每一个细微的表情都看在眼底,
她扯动嘴角,
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嘲笑。
“滚!”
“你那口吃的?”
“老娘嫌脏!”
“我怕吃了会噎死!”
她心里想,
这点疼算什么?怎么也比上辈子被饿死在冰冷的炕上强!
只当是给她放放血,醒醒脑子!
李建国被她这眼神和话语刺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羞愤交加,
他再也待不下去,
猛地一甩破竹帘子,
狼狈地冲出了小耳房。
王清秋看向墙角,
一个念头,破土而出!
她能不能去街上摆个摊?
但摆摊卖什么呢?
她没有想好,
但摆摊这个念头
在她脑海里翻滚,
越来越清晰,越来越。
王清秋的脑子里的算盘珠子,昼夜不停的“噼啪”作响,
像只饿急了的老鼠,
在黑暗里疯狂地寻找任何能变成活钱的机会。
她的眼睛,像两只探照灯,
扫视着大杂院的犄角旮拉,
扫视着胡同口的人来人往。
机会,还真让她这双“穷”眼给瞄着了。
连着好几天,她无意溜达到胡同口。
目光死死钉在那个推着辆除了铃铛不响哪儿都响的破自行车的老刘头身上。
他的自行车后座绑着个油渍麻花、熏的黢黑的大铁桶,
桶盖掀开一条缝,白腾腾的热气裹挟着玉米的香甜就首往外冒。
下班放学的点儿,穿着蓝工装的汉子,背着绿帆布书包的半大孩子,
围着那个铁桶,递上毛票,换一根热乎乎、黄澄澄的煮玉米。
老刘头那张核桃似的老脸,在收钱找零的间隙,
时不时露出开心的笑容!
“玉米!”王清秋的心里“咯噔”一下,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
这东西便宜啊!
跑到乡下种玉米的那里收一些,
整根的玉米棒子煮熟了卖,一根哪怕是只赚一分两分的,
十根呢?
二十根呢?
那老刘头一桶少说能装五十根!
还可以上午买一桶,下午卖一桶!
一天就是一百根呢,
一天就能挣一块钱!
一个月就是挣三十块钱!
乖乖!顶一个技术工人的工资了。
王清秋的心跳猛地加速,
血液“轰”地一下冲上了头顶!
风险?
不就是怕戴红袖箍的来撵吗?
还有在那个年代感觉摆摊做小生意的低人一等,
后来改革开放后,那些摆小摊的那个不都成了大老板!
她是穿越回来的,
还能看不明白这些?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豁出去了!
这险,值得冒。
她还想到后来那个年代流行的烤玉米,
不就是在烤红薯的铁桶里烤一下,
然后再撒上烧烤料,
那香的呢,
比煮玉米的味道还要好!
这样也不怕和老刘头竞争了!
这个念头一起,就像荒原上的野火,
“腾”地一下就烧遍了全身!
她一刻也等不得了!
她揣着她所有的巨款!
像揣着一块烧红的煤炭,
一路小跑就往家里跑去,
她推上家里那辆破二八杠子的自行车,
就往乡下飞奔而去。
风灌进她的破棉袄的领口,
冷得刺骨,
却吹不灭她心头的滚烫!
她到乡下找到自己的远房亲戚,她有个远房的表妹,家里种的有玉米,
她见到表妹,
开门见山的说要买一百根他们种的玉米。
表妹一听这算什么,
“表姐,咱乡下种的东西不值钱,还说什么买呀,我送你一些就行!”
说着表妹就要往她带的麻袋里面装。
“表妹,我不是自己吃,我是想做小生意的,”
“如果做好了,你们家的玉米就都包给我了!”
王清秋硬是塞给了表妹两块钱,
“明天我还来呢!”
王清秋的嗓门很清脆,
表妹推脱不过,只好接过来,
最后趁她不注意,又往她的麻袋里面又偷偷装了十几个。
王清秋把这袋玉米扛到后货架上。
马不停蹄的往家赶。
这些玉米沉甸甸的,
她的心里却像揣了只活蹦乱跳的兔子,
扑通扑通首撞。
成了!
第一步成了!
回到家,她像上了发条。
她记得街道办李主任家里有闲置的旧煤炉子和大铝锅,
她舔着脸、硬着头皮去敲街道办李主任家的门。
李主任看见她进来,
又看看她怀里抱着的玉米,
“李主任,我想借你家的煤炉子和大铝锅,我想摆个小摊,卖玉米!”
李主任叹了口气,
“王姐,我知道你难,哎!”
她话也没多说,还是心软了,
她把自家一个闲置的旧煤炉子和一口边缘坑坑洼洼的大铝锅借给了她。
“小心点用,也小心点人......”
李主任意有所指地叮嘱了一句。
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给这个破败的大杂院镀上了一层虚假的金色暖意。
王清秋就在自家的小耳房那巴掌大的窗跟底下,
把那借来的,锈迹爸爸的旧煤炉子点着了。
劣质的煤球“噼啪”作响,
冒出呛人的青烟。
她费力地把盛满水的和玉米棒子的大铝锅架上去。
水渐渐烧开,玉米的清甜气息开始弥漫开来,
驱散胡同里的煤烟味和泔水味。
王清秋把这个大铝锅放在自行车的后面,
外面为了保温,又包上了一个小被子。
看看时间差不多了,
她赶紧把自行车推出去。
她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像被一只大手紧紧攥着,
几乎喘不过气。
第一次摆摊,
她紧张的手心里全是黏腻的冷汗,
后背的棉袄都被冷汗浸透了。
看着胡同口下班的放学的人流渐渐地多了起来,
她深吸一口气,
鼓足全是的勇气,
张开了嘴——
“卖.....卖玉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