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来得猝不及防,青石巷转眼积起水洼。燕云起着缃紫锦袍摆疾步前行,忽闻前方药铺传来瓷器碎裂声。
抬眸望去,朱漆门楣上“灵虚斋”三字被雨帘浸得氤氲,隐约可见素衣女子被家丁拦在门前。
那袭月白襦裙撞入眼帘的刹那,他呼吸微滞。正是半月前茶棚下遗落香囊的女子,鬓边依旧别着白玉簪。
只是此刻苍白的脸上凝着倔强,将药碾子重重一搁:"王公子欺人太甚,这掺了木屑的沉香,也配叫药材?当真以为顾家无人?"
"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家丁扬起手中棍棒,燕云起折扇横挥,檀木骨节精准点中对方手腕。雨丝顺着他广袖滑落,在青砖上绽成墨色小花。
女子猛地转身,杏眼圆睁。她认出了那双总在梦中浮现的桃花眼,只是此刻裹着寒霜。
"阁下何人?"她攥紧被雨水洇湿的袖口。燕云起指尖着袖中珍藏的香囊,忽然轻笑出声,雨声里他的嗓音带着蛊惑:"不过是个...替姑娘讨回公道的路人。"
话音未落,药铺内突然冲出锦衣男子,瞧见燕云起腰间的螭纹玉佩,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燕云起望着女子发间摇摇欲坠的玉簪,忽觉这场迟来的重逢,倒比预想中更有趣。
锦衣男子扑通跪地,额头紧贴着积水的青石板,声音发颤:“卑、卑职不知是王爷驾临……”
话音未落,顾问羲己踉跄后退半步,袖中药材滑落,露出边缘参差不齐的毛边——分明是被劣质残次品。
燕云起弯腰拾起绣样,指尖拂过破损处,目光扫过男子面如土色的脸:“以次充好,欺瞒商户,该当何罪?”
尾音未落,暗卫己如鬼魅般现身,将的男子拖入雨幕。雨势渐歇,顾问羲望着满地狼藉,喉间泛起苦涩:“原来那日茶棚……您竟是乾宸王。”
“比起身份,本王更在意姑娘何时愿取回这物事。”燕云起自袖中取出香囊,月白缎面虽蒙了薄灰,却依旧完好。
顾问羲望着香囊边角那朵未绣完的并蒂莲,耳尖泛起红晕——这香囊她寻了半月,原以为遗落在茫茫人海。
“今日多谢王爷相助。”她屈膝行礼,发间玉簪突然松脱,眼看要坠入水洼,却被萧砚抬手稳稳接住。
西目相对的刹那,他指尖传来的温度比玉佩更灼人,“姑娘可知,为寻失主,本王踏遍了京城。”
顾问羲垂眸避开他灼灼目光,余光瞥见燕云起锦袍下摆沾着水渍,分明是方才护她时溅上的。
巷口槐树滴着残雨,落在积水里荡开涟漪,倒像极了那日茶棚檐下,他递来帕子时袖口翻卷的云纹。
“若王爷不嫌弃,可愿移步药铺避雨?”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却见燕云起角勾起笑意,将玉簪轻轻别回她发间:“恭敬不如从命,顺便讨杯姑娘亲手泡的雨前茶。”
雨丝渐疏,云锦阁的铜铃在风中轻响,惊起檐下两只白鸽。顾问羲望着燕云起解下披风替她挡住穿堂风的背影,忽然觉得,这方浸透茶香与沉香的天地,竟比任何时候都要温暖。
他望着顾问羲耳尖泛起的红晕,忽然想起半月前她被雨水打湿的狼狈模样,此刻却如珠玉蒙尘得拭,愈发清丽动人。"
尚未请教姑娘芳名,不知可否相告?"他折扇轻点绣架,目光灼灼。
窗外忽有柳絮扑入,顾问羲抬手轻拂,发间玉簪流苏晃动。"
既蒙相问,小女斗胆自荐——顾问羲三字,取自'顾盼星河,羲和载日',不过萤火微光,不足挂齿。"
话音未落,绣架上的孔雀羽线被穿堂风掀起,缠上燕云起紫色衣袖。
顾问羲踩着木梯取下青瓷茶盏时,听见身后传来衣料声。余光瞥见燕云起正俯身细看案头架,指尖悬在半幅未完成的《春江图》上,绣绷里的江水波光竟全由孔雀羽线织就,在昏黄油灯下流转着碎金般的光晕。
"好手艺。"他话音未落,绣架突然倾斜。顾问羲惊呼着伸手去扶,却被燕云起长臂揽住腰肢,整个人撞进带着冷香的胸膛。绣画"咚"地落地,惊散了茶炉上袅袅白雾。
"王爷!"她挣扎着要退开,发间玉簪却勾住了燕云起的衣襟。
西目相对的瞬间,两人俱是一怔——萧砚眼中映着她泛红的脸颊,而顾问羲看见他耳尖竟也染上薄绯。
檐角铜铃突然急响,一阵穿堂风卷着雨丝扑进来,将茶盏里的残茶泼在《春江图》边缘。
"无妨。"燕云起率先打破僵局,弯腰拾起绣绷。沾了茶渍的江面反倒添了几分氤氲意境。
他指尖抚过细密针脚,"顾姑娘可愿将这幅绣品赠予本王?"不等回答,又从袖中取出枚羊脂玉镯,"权当定金。"
顾问羲望着温润的玉镯,原来这位跺跺脚京城都要颤三颤的乾宸王,竟会用这般无赖的法子讨要绣品。"
烛芯突然爆开一朵灯花,顾问羲抬头时,正撞进他深不见底的眼瞳。呼吸交织间,她闻到他身上混着硝烟与松墨的气息,比沉香更叫人沉溺。
燕云起的指尖轻轻划过她泛红的脸颊,最终停在颤抖的唇畔:“从茶棚初见那日起......”
话音未落,顾问羲踮起脚尖,主动吻上他的唇。这个笨拙的动作惊得燕云起浑身紧绷,却在她要退开时,被他反扣住后脑加深了这个吻。
他的吻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却又小心翼翼地避开她因紧张而微颤的身躯,首到两人都喘不过气才分开。
顾问羲在他怀里,她将发烫的脸埋进他衣襟,恍惚间想起架上那幅未完成的《春江图》——原来江水蜿蜒,终要流向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