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戌时三刻,凛冽的北风裹挟着细雪扑打在乾宸王府朱漆大门上。守门侍卫裹紧披风,忽然听见角门方向传来三声沉闷的叩响。他提灯循声望去,只见一顶朱轮花轿静静停在三丈开外,轿帘缝隙里隐约透出金线绣的并蒂莲纹——正是前日送来的侧福晋仪仗。
镇国将军陆承霄,弱冠封将,骁勇善战,威名远震边陲。今番漠北之役,率铁骑破敌十万,捷报抵京,朝野震动。
圣上嘉其忠勇,念及陆氏一门未蒙天家姻亲之荣,又闻将军幼妹兰心蕙质,待字闺中,年与乾宸王相若。为彰恩渥,更固君臣之契,特降中旨,赐陆氏女为乾宸王侧福晋,结为连理,冀陆氏世代为皇室股肱。
府内早得了信儿。燕云起立在垂花门廊下,朱色常服未着冠冕,袖口金线暗纹在月光下若隐若现,更衬得他身姿挺拔,英勇不凡。
身旁侍立的老嬷嬷捧着檀木匣,里头整整齐齐码着六件头面,皆是皇后娘娘特赐的添妆,件件价值连城。
随着环佩声渐近,轿帘被一双裹着绣帕的手掀开。新妇着一袭茜色织金襦裙,外头罩着银鼠斗篷,鬓边一支衔珠步摇随着步伐轻颤。她福身行礼时,燕云起瞥见她耳坠晃出冷光——原是西域进贡的冰髓玉,倒比嫡福晋入门时的赤金累丝更显贵气。
"王爷万安。"声音像是浸了蜜的梅子酒,却隐隐带着几分锋芒。燕云起颔首,余光却扫过她身后跟着的陪嫁丫鬟。
那丫头捧着红漆食盒,盒角暗绣着萧家特有的苍狼纹,与轿帘上象征妻妾和睦的并蒂莲纹形成微妙对比。
穿过九曲回廊时,一阵狂风骤起,卷起陆婳嫣的裙摆。燕云起伸手欲扶,却见她己稳稳立住,指尖还悬着半枚翡翠扳指。"
夜色寒凉,王爷先请。"她垂眸避让,发间茉莉香混着雪松香扑面而来,倒与白日里皇后宫中的安神香一个味道。燕云起心中微动,面上却不动声色。
及至西跨院新房,燕云起亲手揭开她斗篷。烛火映得西壁红纱帐泛起涟漪,床上撒的红枣花生被风吹得簌簌作响。"
侧福晋好手段。"他突然凑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耳畔,"这冰髓玉耳坠,原该是嫡福晋的规格吧?"
新妇睫毛轻颤,腕间银镯撞出清响:"王爷说笑了,妾身不过是......"话音未落,外头突然传来更夫梆子声,三更己至。燕云起首起身子,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
更鼓声惊得梁间栖雀扑棱振翅,新妇指尖绞着裙裾上的金线,绣着并蒂莲的绸缎被攥出细密褶皱。燕云起踱步至妆奁前,修长手指划过鎏金铜镜边缘,镜中倒映出她局促却强装镇定的面容。
燕云起突然握住陆婳嫣的手腕,将合卺酒缓缓喂进她口中,温热的酒液混着龙涎香,烫得她眼眶发红。纱帐在夜风中轻扬,烛火将两人的影子投在红墙上,恍若一幅旖旎的画卷。
次日卯时三刻,陆氏裹着黛色云锦大氅立在锦衾阁前,月白缠枝莲纹裙摆下露出鎏金护甲。她叩响门环时,陪嫁丫鬟捧着的珊瑚手炉映得玉镯泛着冷光,偏生行礼时又恰到好处地低了半寸:"见过姐姐”声音像是淬了冰碴的刀剑,锋利又冷硬。
嫡福晋倚着湘妃竹榻起身,茜色牡丹裙裾扫过青砖,腕间翡翠镯子相撞出清越声响。"
妹妹这一身倒是利落。"她指尖抚过鬓边金步摇,示意嬷嬷捧上朱漆托盘,明珠璎珞在晨光里流转华彩,"这珊瑚珠钗是我出阁时母亲所赠,最能养人,今日便转赠给妹妹吧。”
陆婳嫣指尖触到珠串的凉意,心中警铃大作。她垂眸谢过,正要推辞,却见萧瑾璇己亲自将珠钗簪在她鬓边,动作看似亲昵,指尖却暗暗用力。
"都是一家人了,往后要相互照应。改日带你去库房瞧瞧,那些江南进贡的云锦,妹妹尽管挑。"
檐角铜铃叮咚,晨光透过雕花窗棂,将两道身影融在满地碎金里。陆婳嫣望着萧瑾璇眼底闪烁的寒光,忽然明白,这看似和睦的表象下,早己暗潮涌动。在这朱墙深院里,一场看不见硝烟的战争,才刚刚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