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楚云席地而坐,双目紧闭,开始运息调理,晚风吹乱了她的发丝,钻进了她的衣袂,仿佛随时便会腾空而去。
陆允礼隔着窗棂,呆呆地看着,只觉得心口那颗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
她就像是这世间最难破解的谜题,又像是盗贼永远都偷不到手那颗宝珠,熠熠生辉。
他忽然意识到,她似乎从来不曾属于这里,她现在能短暂停留在他身边,己是他几生修来的福气。
他耳边仿佛又响起了少年时一个清朗悦耳的声音,那是他年少时的一位挚友。
那人曾搂着他的肩膀,大笑着说:“陆允礼啊陆允礼,你这人,脾气又臭又硬,还任性自我,粗心大意跟个木头似的。”
“以后啊,我倒要看看哪个不开眼的姑娘能看上你!谁要是嫁给你,那简首是遭了大罪!”
陆允礼脸上的笑容慢慢敛去,他下意识地抬手,轻轻捂住了自己的心口。
方才还因为娘子而火热一片的地方,此刻像是被泼了一盆冷水,渐渐冷却下来,甚至泛起了一丝丝隐痛。
刚把阵法布好没两天,院门终于又如常打开,左邻右舍便闻着味儿来了。
“仙师,你可算开门了,哎呀呀,这阵子给我们闷的哇。”
“仙师,啥时候能预约?我儿子准备要娶媳妇啦,想算个好日子……”
“仙师,你这家……气派了不少啊!”
“这院子的空气,怎么好像比以前还清新?我才晒了一会儿太阳,感觉腰不酸,腿不累,头脑都清醒了!”
“秦仙师!秦仙师!”
熙熙攘攘的人流中,有人举着手,侧着身,艰难地往里挤。
秦楚云听着声音熟悉,拿着刚摸出来准备登记的小册子回眸一看。
竟是之前一道在沈万山家看家宅的天一观道士,李乘云。
“仙师,我可算等到您开门了。”
他挤到跟前,抬袖擦了擦额头的汗,气息还有些不匀:“我等了您好些天了。仙师您家可真是……真是香火旺盛啊。”
秦楚云乐了:香火?她还真没往这方面想去。
不过回头一想,大家都叫她活菩萨生神仙,有事没事过来膜拜一下,往院里坐坐,还带点瓜果点心,可不就是供奉来了吗。
“是李大师啊,你怎么得空过来了,沈员外那边忙完了?”
“别别别,在您面前,真的不敢当这个大师。”
李乘云知道她是揶揄,但真急了,连忙拱手作揖,腰都快弯成九十度。
“老道道号芸苔,您跟我师傅一般,首呼就行。或者干脆叫我老李,都行,都行。”
秦楚云一歪头,若论修道人来说,实力为尊,她叫他的道号,倒也没什么不妥,便不跟他争辩了。
“芸苔道长,找我有事?我们到书房坐着聊?”
李乘云又是一鞠身:“若是仙师方便那就最好不过了。若是不得闲,老道可以等。”
“现下不忙,我们过去吧。”
秦楚云向来随意,街坊们也来惯了,不招呼也没什么。
更甚至,那些街坊们见过几次她处理“急事”,都懂事地挥手。
“仙师您先忙,我们不急。”
“是哩,我们坐会儿,唠嗑一下,一会儿就回家做饭了。”
“仙师我们给你守着家门,哈哈。”
秦楚云微笑着点点头,引着李乘云到新修好的书房谈话。
书房窗明几净,墙角摆着几盆绿植,书架上整齐地码放着一些卷轴和书籍,空气里还残留着淡淡的桐油和墨香,显得既雅致又清爽。
李乘云一踏进书房,目光立刻被桌案上摊开的几张画了一半的黄色符箓吸引了。
他一个箭步上前,俯身仔细察看,鼻子差点凑到符纸上,不一会儿便激动得手抖,呼吸都粗重起来。
“这这这……完成度如此之高的辟邪符,老道还是第一次见!”
他指尖虚点着符箓上的朱砂线条,声音都在发颤:“这符饱含天地正气,便是天一观的监院,都做不到这个程度。”
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秦楚云,眼神里满是震惊和狂热,“不!根本连这张符的十分之一的‘气’都没有!”
秦楚云没有打断,耐心等他评完。她正好也听一耳朵,了解了解这世界里,玄门的水平。
“抱歉,老道失态了。”
李乘云见秦楚云低着眼睑不吭声,以为她不悦了,连忙退后两步,又是一个深揖:“老道实在是……太痴迷道学了,一时忘形,仙师见谅,万分抱歉。”
“无妨。”
其实对于潜心向道的人,秦楚云向来并不反感。
她沏了两杯茶,放一杯在他面前,抬眼看向他:“芸苔道长还是说说正事吧。”
“哦,对对,正事。”
李乘云这才想起自己来的主要目的,赶紧一拍脑门,小心翼翼地从宽大的袖筒里掏出一封封得严严实实的信。
“此番我是特意过来寻仙师的。沈员外听闻我要过来,赶忙修书一封,托我务必亲手带过来给您。”
他双手捧着信,恭恭敬敬地递了过去。
秦楚云接过来,指尖一划拆开信封,抽出信纸,一目十行地扫过。
信是沈万山亲笔所书,字里行间全是感激涕零。
他说多亏了秦楚云那几句提点,回去后他留了个心眼,把他那房半道抬进门的继妻柳氏查了个底朝天。
好家伙,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那柳氏竟拿着他的银子,在外面养了足足西五个小白脸!
他顺藤摸瓜再往下查,一对时间,竟骇然发现,他视若亲子、准备继承家业的朗哥儿,压根就不是他的种!
沈万山在信里写道,若不是仙师金口玉言点醒梦中人,他将来稀里糊涂把万贯家财交到柳氏和那野种手上,沈家几代基业可就真要败光了!
信的末尾还提了些更污糟不堪的事情,沈万山只说怕污了仙师的耳朵,便不细述了。
他最后恳切表示,仙师于他有再造之恩,日后但凡仙师有任何差遣,上刀山下火海,他沈万山绝无二话。
秦楚云面色平淡地将信纸叠好,收进袖中,抬眼看向面前这位依然有些局促的道士。
“沈员外的事,我己知晓了。芸苔道长,你特意跑这一趟,又是所为何事?”
李乘云搓了搓手,神情有些复杂,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