邮局。
石大锤踮着脚尖,趴在墨绿色油漆斑驳的柜台边缘。
“姐姐,邮个东西!”
一个胖胖的圆脸女孩抬头向石大锤看来。
她穿着一身蓝色邮政制服,头发简单地束在脑后,正翻着一本卷了边的杂志。
她撇了撇嘴,眼神里满是傲慢与不耐烦,上下打量了石大锤一番,没好气地说:
“寄哪里?你家大人呢?会填单子吗你?”
石大锤气结。
果然,无论是前世还是现在,邮局的都是大爷。
“挂号信。这个寄北京,《诗刊》社;这个寄上海,《少年文艺》编辑部。”
石大锤说着将誊抄好的稿子拿出来,分开放到两边。
圆脸女孩懒洋洋地放下杂志,慢吞吞地拉开柜台下的小抽屉。
摸出两张淡绿色的、印着表格的国内挂号函件收据(俗称“挂号条”),
又拿出一本厚厚的、边缘己经磨损的《国内邮件资费表》册子,“啪”地一声拍在柜台上。
“寄挂号?行。自己填单子,抬头写清楚!寄件人姓名地址电话,收件人姓名地址,一个都不能少!”
“你这样的我见多了,自诩文学青年,写的东西狗都不看。只是没见过你这么小的,毛都没长齐呢,一天天就想着出名。”
她语速飞快,像在念经。
“先称重!超重加钱!”
她拿起寄往《诗刊》的稿件信封,随手丢在柜台里一个老旧的、指针式台秤上。
砝码拨动了几下。
“北京,挂号,首重20克内是…(她手指在资费表上划拉着)…平信邮费0.8,挂号费3块。你这有21克,算了…算你20克吧,一共三块。”
她报出价格。
接着称寄往上海《少年文艺》那份。
“上海资费一样,也差不多重…也是3块。”
她抬头看着石大锤,
“两份,六块。”
石大锤早有准备,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五元的和两张五毛的,踮着脚推过柜台。
圆脸女孩收了钱,把两张淡绿色的挂号收据推给他:
“填!仔细点,写错不负责啊!”
同时扔过来一支用绳子拴在柜台上的、快没水的圆珠笔。
石大锤趴在柜台上,努力写得工整:
寄件人栏:
他写下自己的名字“石大锤”,大前小学的地址,以及沙校长的电话号码。
家里没有座机,也没手机,打电话都是去小卖部那里打,每次五毛钱。
他不想写吕魔头的,于是就写了沙校长的电话,是他偷偷记下的。
收件人栏:
“北京市农展馆南里10号 《诗刊》杂志社 编辑部(收)”
“上海市延安西路1538号 《少年文艺》编辑部(收)”
邮件种类:
他在指定位置勾选了“挂号信”。
石大锤写得很认真,圆珠笔芯时断时续,他用力划了好几下才写清楚。
圆脸女孩在一旁看着,偶尔撇撇嘴,大概觉得他写字慢。
石大锤填好两张单子,推给女孩。
她接过去,扫了一眼地址,然后从抽屉里拿出两张带条形码和唯一编号的挂号标签。
她动作麻利地撕掉标签背面的不干胶,仔细地、牢牢地贴在两个信封的左上角(寄件人地址下方)。
“贴这里!别弄掉了!”
接着,她把刚填好的那两张淡绿色收据中的寄件人收执联撕下来,递给石大锤:
“喏,收好了啊!这是凭证!丢了查不到可别赖我们!”
存根联则被她用一个大号订书钉“咔哒”一声钉在了对应的挂号标签存根上,然后随手丢进旁边一个铁丝文件筐里。
最后,她拿起一个沾满油墨的海绵垫和一枚清晰的邮戳。
在两张挂号标签上以及两张绿色收据的存根联上,分别用力地盖上了当天的日期和邮局名称。
动作干净利落,带着一种“唯手熟耳”的自信果敢气质。
她把盖好戳的两个挂号信封摞在一起,拿起一个印着“挂号”字样的大塑料筐,“啪”地一声把它们扔了进去。
信封落在筐底,发出轻响。
“行了,寄走了。回去等吧,查进度自己看单子上的号码,打11185问去。”
她挥挥手,像是打发什么麻烦事,随即又拿起了那本卷边的杂志。
石大锤攥着那两张还带着油墨味的淡绿色小纸条。
看了一眼被扔进塑料筐的稿件,又看了一眼柜台后那张重新沉浸在杂志里的圆脸,心里默默念叨:
“挂号信啊挂号信,给点力!可千万别丢了!”
转身离开柜台时,他小心地把收据折好,塞进了贴身的裤兜里。
然后牵着弟弟的手出门。
想到圆脸女孩一副大爷的样子,小心眼的石大锤就想把她名字写记仇本上。
但他有些犹豫。
自己是不是太肆无忌惮了。
别人一点儿不合自己心意,就想着用记仇本报复。
最终,他在记仇和憋屈之间,选择了真香。
【2003年8月30日,邮局,胖脸员工傲慢轻视我,说我毛都没长齐。她都没看过,怎么知道我长没长齐?哼,记仇+1】
【己记仇邮局胖脸员工,是否确认?】
石大锤默默点击确认。
【惩罚:在接下来的一年里,胖脸员工会被强制以飞机上空姐的服务态度对待顾客,微笑不标准就会小便失禁。半个小时内生效。】
石大锤内心欢呼:“小仇仇,干得漂亮。”
由惩罚的严厉程度可以看出,广大人民群众,对这帮大爷的怨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