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野长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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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古井散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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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乡野长卷
作者:
王小黎1988
本章字数:
4764
更新时间:
2025-06-08

老井沿的青石板上凝满晨露,赵守泉蹲在井栏边,将拴着红布条的葫芦瓢探入水中。井水澄澈如镜,映出他花白的胡须,水面漂浮着几片新飘落的槐花瓣,瓣缘还沾着夜露的湿气。

"守泉叔,今儿水甜不?"春桃嫂肩挑柏木扁担在井台石阶下驻足,竹制水桶碰着青石发出清脆声响。老头手腕轻转,舀起半瓢清水递去。春桃嫂就着瓢沿啜饮两口,喉间滚动的水声惊散了水面的倒影:"到底是龙脉水,城里的矿泉水哪比得上这活水滋味。"

日头刚攀上祠堂的鸱吻檐角,井台便漾开了市井的涟漪。张家新妇蹲在出水口淘米,象牙白的米粒在笸箩里簌簌滚动;王家汉子握着竹丝刷,胶鞋底的红泥在青石板上洇出赭色纹路。井台东侧的拴马石上,几只麻雀正争啄昨夜遗落的谷粒。

"劳驾让让!"三轮摩托的突突声刺破晨雾,碎花裙姑娘举着自拍杆挤到井台前,手机镜头险些撞上王家汉子沾泥的裤脚。赵守泉眯起昏花的眼——这外乡客连着七日带不同装扮的年轻人来拍"古风大片",昨日还有个戴假发套的后生险些跌进井里。

"大爷,水瓢借我们当道具呗。"姑娘把手机塞给穿汉服的同伴,伸手就要扯井绳。赵守泉枯树般的手掌按住辘轳,桐木轴发出吱呀抗议:"外客要喝水,村头小卖部有瓶装的。"

"我们这是给贵村做宣传呢。"姑娘从牛仔短裤兜里掏出钞票,"二十块,就拍您打水的侧影。"井台边响起此起彼伏的窃笑,淘米媳妇的银镯子碰着陶盆叮当作响。赵守泉耳根涨得通红,喉结在松垮的皮肤下剧烈滚动:"井神娘娘可不是戏台子上的角儿!"

正午日头毒辣时,井底传来沉闷的落水声。赵守泉探头望去,水面漂浮的异物泛着金属冷光——是那伙人遗落的环形补光灯。老人抄起三米长的竹竿,枯瘦的手臂暴起青筋,第三次尝试才钩住灯具边缘。井壁湿滑的青苔在他指甲缝里嵌成深绿的月牙。

未时三刻,碎花裙姑娘带着三个小伙旋风般卷回井台。赵守泉攥着捞起的铁疙瘩,指节因用力而发白:"井水养着全村老小......"

"这灯值八百!"染黄发的小伙劈手夺过设备,金属支架在井栏磕出凹痕,"井口又没贴告示!"闪光灯在井底炸开刺目的白光,惊得水面浮游的孑孓西散逃窜。浣衣的妇人们端着木盆避让,百年井台头一遭在申时便归于冷清。

翌日拂晓,根生叔将刚打上的井水泼在青石板上:"这水喂驴,驴都要尥蹶子。"赵守泉俯身细察,水面浮着虹彩油膜,像是姑娘们涂抹的唇釉晕开了。东南角的井壁黏着片亮晶晶的东西,揭下来竟是半张残破的假睫毛。

"造孽啊!"春桃嫂的陶瓢在井栏摔成八瓣,惊飞了啄食的麻雀,"我家虎子昨夜泻了三次,小脸蜡黄得像腌过的芥菜头!"井台转眼围了二十来个乡亲,不知谁吼了句"找那些天杀的算账",人群如溃堤洪水涌向村口民宿。

民宿里,碎花裙姑娘正对着自拍杆甜笑:"家人们,明天继续带你们看那百年古井,纯天然矿泉水......"话音未落便被推搡得踉跄后退,手机屏在水泥地上绽开蛛网裂痕。

"赔我们的龙脉水!""外乡人滚出去!"怒吼声惊飞檐下筑巢的雨燕。黄毛小伙抡起藤编椅叫嚣:"碰瓷是吧?有本事去告啊!"赵守泉挤进人群时,正见春桃嫂的丈夫将扁担抡成满月。

"住手!"老人嘶哑的喝止如冷水泼进热油锅。他颤巍巍掏出油纸包,泛黄脆裂的毛边纸上,一单墨迹明确的写着:"井约第三条,污井水者罚修井台三日。若不服......"枯枝般的手指指向祠堂飞檐,"咱们请祖宗来断个公道。"

姑娘拾起破碎的手机,泪珠砸在首播键上:"我们赔钱......"话未说完便被赵守泉截断:"不要钱,要你们亲手把井台青石刷干净。"暮色中,井台西周的拴马石泛着幽幽青光。

寅时鸡鸣初响,碎花裙团队己扛着竹帚来到井台。黄毛小伙把手机架在老槐树虬枝上:"老铁们看好了,今天首播古法洗井......"话没说完就被赵守泉按掉镜头:"动静大过啄木鸟,还让不让井神安生?"

春桃嫂挎着竹篮经过,扬手撒下把草木灰:"卯时露水重,青石要擦到反光。"姑娘刚把竹帚浸入水桶,就被根生叔喝止:"井水金贵,得用丝瓜瓤蘸淘米水润着擦。"说着从腰间解下祖传的鱼鳞抹布。

辰时日上屋檐,民宿老板娘端来热气腾腾的菜粥。赵守泉将陈年酱黄瓜夹到姑娘碗里:"青石纹路要顺着斜纹打磨,当年我爹......"姑娘忽然指着井沿的刻痕:"这'王记布庄丁巳年捐修'是什么意思?"老人浑浊的眸子泛起涟漪:"民国六年大旱,布庄掌柜变卖三间铺面淘的井......"

擦到西南角青石时,黄毛小伙突然惊呼:"石板下压着铜板!"赵守泉用草茎剔出覆满铜绿的康熙通宝:"老辈人说,压井钱沾的人气越多,井水就越活泛。"姑娘将铜钱在衣襟上仔细擦拭,郑重塞回青石缝隙。

申时收工,春桃嫂抱着孩子来汲水。姑娘慌忙退至篱笆外,却见小娃娃挥舞着藕节似的胳膊冲她笑。"妹子,舀口平安水吧。"春桃嫂将葫芦瓢塞进她掌心,"手腕要沉,像给祖宗敬酒那般。"井水入喉的凉意漫上眼眶,姑娘哽咽道:"这滋味......和以前我姥姥家的井水一模一样甜......"

暮色浸染井台时,赵守泉捧出粗陶罐欲言又止。姑娘忽然解下颈间丝巾:"这是奶奶的嫁妆,真丝最滤杂质......"老人着褪色的鸳鸯绣纹,蓦然朝祠堂方向喊:"老五!取你家晒酱的细纱布来!"

春桃嫂端着笸箩路过,扬手撒下新采的槐花:"添些这个,往年淘井都放。"黄毛小伙忙不迭掏出星巴克纸杯,将咖啡渣倾入陶罐:"这个吸油效果顶好!"众人怔愣片刻,爆发出哄笑,震得井壁嗡嗡作响。

裹着三层纱布的陶罐沉入井底时,民宿老板娘提着手电匆匆赶来。光晕中,碎花裙姑娘正跟着赵守泉编同心结井绳,黄毛小伙蹲在青石上教虎子折乌篷船。水波轻吻陶罐,惊醒了沉睡三十载的酱香。

老人将新井绳绕上辘轳,转身见姑娘捧着葫芦瓢立于月下:"求您教我怎么尝出槐花的甜。"月光滤过百年虬枝,在每个人衣襟绣上银白的井栏花纹。井底陶罐悄然吞吐着时光,将新故往事酿成清泉,叮咚声里,又一片槐花瓣飘落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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