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子,顺着破损的桥墩缝隙灌进来,穿透了顾维琛早己冻透的军装。他紧贴着冰冷潮湿、布满裂缝的巨大桥墩混凝土基座,将自己完全隐藏在浓重的阴影里。桥墩上方,日军巡逻队沉重的皮靴踏在钢铁桥面上的声音,如同鼓点般清晰可闻,每一步都敲在紧绷的神经上。探照灯巨大的光柱不时掠过下方的河面,将漂浮的碎冰和尚未沉没的残骸照得一片惨白。
爆破点选在东岸第二个主桥墩靠近水面的根部。这里结构相对薄弱,且有先前炮击留下的裂缝,是安放炸药的最佳位置。更重要的是,这里处于桥面巡逻的视觉死角,也避开了桥头堡探照灯最首接的照射。
张副官和另外两名爆破手如同壁虎般紧贴在顾维琛身边,动作极其缓慢而谨慎。他们用冻僵的手指,小心翼翼地将沉重的TNT炸药块(或硝酸铵)塞进桥墩根部那条最深的裂缝深处,然后用撬棍和工兵铲,将冻硬的泥土和碎石回填,尽量伪装自然。冰冷的汗水混着雪水,顺着他们的额角和鼻尖滴落,在冻土上瞬间凝结成冰珠。每一次轻微的金属碰撞声,都让所有人的心脏骤停。
顾维琛紧盯着他们的动作,呼吸放得极轻。他手中紧握着那支在死人堆里抢回来的爆破筒,这是最后的杀手锏,将被安放在炸药堆的最核心位置,确保瞬间的猛烈起爆。怀表冰冷的表壳紧贴着他的手心,秒针每一次微弱的跳动,都如同藤田铁甲车逼近的履带声,重重碾在他的心上。
“营长…炸药…安放…完成…”张副官的声音带着极度压抑后的嘶哑,如同破旧的风箱。他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望向顾维琛,眼神里混杂着疲惫和一丝完成任务后的希冀。另外两名爆破手也停下了动作,紧张地等待着。
顾维琛点点头,眼中没有丝毫松懈。最危险的时刻才刚刚开始——连接雷管和铺设导火索!任何一点微小的火星或失误,都可能提前引爆,将他们和整个计划化为齑粉!
他深吸一口气,如同拆解最精密的仪器,动作稳定得近乎冷酷。他将爆破筒小心地插入炸药堆中心预留的空隙,然后接过爆破手递来的雷管和导火索。冰冷的导火索在手中如同毒蛇,他屏住呼吸,用特制的钳子,极其小心地将雷管与导火索连接,每一个动作都精准到毫米。汗水模糊了视线,他用力眨了眨眼。
就在他完成最后一处关键连接,准备将长长的导火索引向远处预设的起爆掩体时——
“嗡——!”
一道巨大、雪亮、带着刺耳嗡鸣的探照灯光柱,毫无征兆地,如同死神的独眼,猛地从桥墩斜上方的一个刁钻角度照射下来!瞬间撕裂了桥墩根部的浓重阴影!
冰冷刺眼的白光,如同舞台的追光灯,将顾维琛、张副官、两名爆破手,以及他们身前那堆伪装得并不完美的炸药和那根刚刚连接好的、闪烁着金属冷光的导火索,彻底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顾维琛半跪在冰冷刺骨的地面上,手中还捏着那根尚未铺设出去的导火索,身体如同被施了石化魔法,僵硬地定格在弯腰的动作上。冰冷的白光无情地笼罩着他,将他深灰色军装上每一道泥泞的褶皱、脸上每一丝惊愕和瞬间涌起的冰冷绝望,都照得纤毫毕现。距离他仅仅三米之外,就是那个伪装粗糙的炸药堆,以及静静躺在炸药堆核心、如同死神权杖般的爆破筒。
张副官和两名爆破手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他们的眼睛因极度的惊恐而瞪大到极限,瞳孔中倒映着那如同实质般的死亡白光,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己停止。
桥墩上方,死寂了不到半秒。随即,一声变了调的、充满惊骇和狂怒的日语嘶吼如同炸雷般响起,瞬间撕裂了冰冷的夜空:
“爆破だ!下に爆破手がいる!撃て!全員撃て!”
(爆破!下面有爆破手!射击!全体射击!)
“哒哒哒哒——!”
“砰砰砰——!”
如同爆豆般的枪声,瞬间从桥墩上方和附近被惊动的日军哨位疯狂响起!密集的子弹如同泼水般,带着刺耳的尖啸,狠狠砸向桥墩下方被探照灯锁定的区域!子弹打在冰冷的混凝土桥墩上,溅起一溜溜刺目的火星和碎石粉末,打在冰冻的河面上,激起一蓬蓬肮脏的水花!死亡的风暴,毫无征兆地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