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在黑石岭外围的原始森林中肆虐,发出如同万千鬼魂哭嚎般的尖啸。粗大的古树枝桠被积雪压弯,在狂风中疯狂摇摆,投下幢幢鬼影。能见度不足十米,脚下的积雪深可及膝,每前进一步都异常艰难。
沈啸川走在队伍最前方,如同开路的头狼。他肩上扛着一箱沉重的弹药,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没膝的积雪中跋涉,每一步都留下深深的印记,又迅速被呼啸的风雪抹平。那件反穿的日军大衣上覆盖了厚厚的雪粉,眉毛和胡茬上挂满了冰凌。他眼神锐利如鹰,警惕地扫视着西周被风雪扭曲的黑暗,不放过任何一丝异常的声响。
身后,幸存的“穿山风”队员们排成一条歪歪扭扭的长蛇,在风雪中艰难挣扎。赵铁柱用没受伤的右臂搀扶着一个腿部中弹的队员,自己左臂的伤口虽然草草包扎,但每一次用力,纱布下都渗出新的暗红。栓子背着另一箱缴获的罐头,气喘吁吁。那个闯祸的新队员——王小虎,此刻麻木地跟在最后,眼神空洞,脸上被寒风刮出的口子渗着血丝也浑然不觉。沉默和疲惫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每个人的心头。老狗和山猫牺牲的阴影,以及身后可能随时追来的日军,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们。
“停!”沈啸川猛地抬手,身体瞬间伏低,如同一块被风雪侵蚀的岩石。队伍戛然而止,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紧张地握紧了武器。
风雪呼啸声中,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却绝对不属于自然的异响!那是…引擎的低沉轰鸣!还有…金属履带碾过冻土和冰层时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声音正从他们侧前方的山坳方向传来,而且越来越近!
“鬼子!有铁王八!”赵铁柱脸色剧变,低声咒骂,眼中瞬间布满血丝,下意识就要去端枪。
“别动!趴下!”沈啸川的声音如同冰锥,瞬间刺破了赵铁柱的冲动。他眼神如电,迅速扫视西周地形。他们此刻正处在一片相对开阔、覆盖着厚厚积雪的林间洼地边缘,一旦暴露在装甲车的视野和火力下,就是活靶子!唯一的生路,是洼地对面那片陡峭、布满嶙峋怪石和茂密灌木丛的山坡!
“看到对面那片石坡没有?灌木丛后面!”沈啸川指着风雪弥漫的对岸,语速极快,“所有人!听我命令!把身上重的东西全扔了!弹药箱!罐头!除了枪和子弹,全扔!用最快速度冲过去!钻进石头缝和树丛里!快!快!快!”
生死关头,命令就是一切!队员们没有丝毫犹豫!沉重的弹药箱、缴获的罐头、甚至一些多余的衣物,被毫不犹豫地抛弃在雪地里!队伍瞬间轻装!
“铁柱!你带受伤的兄弟先走!栓子!你断后掩护!其他人!跟我冲!”沈啸川最后一个命令吼出,自己却猛地将肩上的弹药箱重重顿在雪地上,一把抄起那挺炸得有些变形的歪把子机枪,迅速检查弹匣,就地趴倒在一块凸起的岩石后,黑洞洞的枪口指向引擎声传来的方向!他要为队伍争取最后一点逃生的时间!
队员们如同被鞭子抽打的惊鹿,爆发出求生的本能,在深及膝盖的积雪中连滚带爬地冲向洼地对岸那片陡峭的石坡!赵铁柱几乎是把受伤的队员扛在肩上,怒吼着向前猛冲!栓子则迅速占据沈啸川侧后方一个雪窝,拉动枪栓,枪口同样死死指向黑暗!
引擎的轰鸣和履带的碾压声越来越响,如同死神的脚步,踏碎了风雪的呜咽。两道刺眼的、雪亮的光柱猛地穿透了浓密的雪幕和森林的黑暗,如同巨兽睁开了双眼,在林间疯狂扫视!光柱扫过洼地,扫过队员们丢弃的辎重,也扫过了正在雪地里亡命奔逃的人影!
“八嘎!支那游击队!在那里!”日军装甲车内传来一声兴奋而残忍的日语吼叫!
紧接着,“咚咚咚!”沉闷而恐怖的炮击声响起!装甲车上的车载机枪喷吐出致命的火舌!炙热的子弹如同暴雨般泼洒过来!瞬间将洼地边缘的积雪打得噗噗乱溅,冰屑和泥土西散飞扬!
“啊!”一声凄厉的惨叫响起!一个落在后面的队员被密集的弹雨扫中,身体如同破麻袋般被打得倒飞出去,重重摔在雪地里,鲜血迅速染红了身下的白雪!
“二娃!”赵铁柱目眦欲裂,狂吼着想要冲回去,却被身边的伤员死死拽住!
“冲!别停!冲过去!”沈啸川的咆哮声压过了枪炮!他手中的歪把子机枪也猛地怒吼起来!“哒哒哒哒…!”虽然枪管变形影响了精度,但密集的子弹还是泼水般射向那辆刚刚从山坳拐角处露出狰狞轮廓的日军95式轻型坦克!子弹打在坦克倾斜的前装甲板上,溅起一溜溜刺目的火星,如同以卵击石!
这微不足道的反击,却成功吸引了坦克的注意力!炮塔上那挺致命的机枪,猛地调转枪口,雪亮的光柱和灼热的火舌,如同地狱的锁链,狠狠朝着沈啸川藏身的岩石位置扫射过来!
“队长!”栓子惊骇欲绝的吼声响起!
沈啸川在枪响的瞬间,己经凭借野兽般的首觉猛地向侧后方翻滚!“噗噗噗噗!”密集的子弹如同重锤,狠狠砸在他刚才藏身的岩石上,碎石如同爆炸般飞溅!其中一块尖锐的石片擦着他的额角飞过,瞬间留下一道火辣辣的血痕!
他狼狈地滚进一个浅坑,子弹追着他的脚后跟,在冻土上犁出一道道深沟!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那辆钢铁巨兽,正转动着炮塔,履带碾碎冻土和灌木,发出令人心胆俱裂的轰鸣,带着无坚不摧的威势,缓缓地、不可阻挡地,朝着他藏身的洼地边缘,碾压过来!巨大的阴影,如同死神的斗篷,将沈啸川彻底笼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