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混乱己经平息。冰雹洗过的天空异常清朗，日光带着初春的暖意洒落。院子里一片狼藉，冰雹融化后的水洼反射着细碎的光，混杂着点点未被冲尽的猩红——那是苏根生头皮被冰棱砸破后蹭在地上的血痕。
苏根生抱着血肉模糊的额头，蜷缩在泥泞的雪水里，疼得只剩下微弱痛苦的哼哼。王金花和苏宝柱如同受惊的鹌鹑，脸上带着冰雹砸出的淤青和心有余悸的恐惧，连滚带爬地拖着半昏迷的苏根生，在围观村民饱含鄙夷、惊疑甚至一丝敬畏的复杂目光中，狼狈不堪地溜出了知青点的大门，甚至连句狠话都不敢撂下。那场精准、诡异、仿佛只为惩戒他们而降临的冰雹雨，足以震碎所有蛮横的底气。
人群散尽。喧嚣过后是死寂般的空旷。
苏蔓靠着冰冷湿滑的院墙，缓缓滑坐在地。刚才那场来自参宝的惊天一怒，如同抽干了她所有残存的力气。她疲惫地闭上眼，意识像沉入了冰冷的深潭。心口深处，那微弱的联系并没有彻底中断，只是传递来的感觉前所未有的虚弱和沉寂，仿佛刚刚耗尽了所有灯油的残烛，只剩一点微不可查的暖热星火在顽强地坚守着契约。
“参宝……” 她在心底最深处无声呼唤，指尖隔着单薄的衣衫轻轻着胸口的皮肤，感受着那一点微弱却坚韧的联系。泪水无声地滑下冰凉的脸颊，混着地上的泥水。是庆幸田垄无恙？是心痛参宝的牺牲？是愤怒亲人的绝情？还是劫后余生那无处释放的疲惫？她自己都分不清了。
突然！
“不好了！出事了！村西头！牛棚那边！有人倒了！！”
一声凄厉的呼喊划破了短暂的平静！一个半大孩子跌跌撞撞地冲进院子，脸色煞白，指着村西的方向，声音抖得像寒风里的落叶：“刚下完雹子！牛棚顶砸了个窟窿！李老蔫去查看！发现……发现窝棚里头倒着个人！白头发……鼻子里……嘴里全是血沫子……好吓人！！”
人群瞬间又被惊动！呼啦啦向村西涌去！
苏蔓的心猛地一紧！强撑着墙壁站起来，踉跄着也跟了过去。村西牛棚，那是比知青点还要破败、条件更为恶劣的地方。平日里就是几头瘦骨嶙峋的老牛和被时代洪流裹挟至此的“特殊人员”居所。昨夜冰雹袭击，牛棚摇摇欲坠的屋顶显然没有经受住考验。
棚顶一个大洞还在滴滴答答地漏着融化的雪水。破败的稻草堆上，躺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多处打满补丁旧棉袄的白发老者。他侧躺在湿冷的稻草里，身体微微佝偻，一动不动。更令人心悸的是，口鼻处正有殷红的、混着细小泡沫的鲜血缓缓渗出，在他苍白的脸颊和雪白的胡须上流淌，染红了身下的几缕稻草。浓重的血腥味混合着牛棚的臊臭，弥漫在冰冷的空气里。
点里唯一的赤脚医生王瘸子己经被人叫来。他正跪在老人身旁，布满冻疮和老茧的手指颤抖着搭在老者枯瘦的手腕上，眉头紧锁，脸色凝重得如同铁板。
张铁牛和林怀仁书记也匆匆赶到，挤进了狭小的牛棚。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王瘸子身上。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王瘸子的手指在老人的腕脉上停留了很久，甚至换了个位置。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终，颓然地放下手，沉重地摇了摇头，浑浊的老眼里满是无奈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
他抬起头，迎着张铁牛和林怀仁急切的目光，声音嘶哑而沉重：
“心脉……要断了……”
“他这脉……不是急症……是旧伤！老伤发作！里面还有东西！憋着一股逆气上冲……”
“肺……心……都……”
“没……没救了……”
“最晚……熬不过……天亮……”
“熬不过天亮……”几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狭小的牛棚里！空气瞬间凝滞！只剩下老者微弱到几乎听不见的、带着血腥味的痛苦喘息。
这位老者……在场很多人都认识。沉默，寡言，不合群，眼神深处总带着一种让人看不透的沉静与威严，据说曾是大地方的大干部……因为某些事“下来”了。如今，就要无声无息地死在冰冷破败的牛棚里？
一种压抑的悲凉笼罩着小小的空间。张铁牛脸色铁青，拳头紧握。林怀仁眉头紧锁，焦躁地踱步。他们无法无视这位身份敏感的老者的生死，但也真的束手无策。
就在这沉默得几乎令人窒息的时刻——
“蔓蔓！”
一个微弱得如同风中之烛、带着前所未有的急迫和清晰意志的稚嫩童音，如同烧红的钢针，猛地刺穿了苏蔓疲惫昏沉的意识壁垒！首接在她灵魂深处响起！是参宝！
那声音不再是撒娇，不再是依赖，而是带着一种近乎神圣使命般的决绝：
“救他！用…我！快！！”
“我感觉…到他…很重很重！很重要！！”
“主根！……挖……一点……嚼碎……”
“快…喂他……能救！！”
“只有我……蔓蔓！快！！！”
一连串极其虚弱却条理分明的意念汹涌而来！传递出一种苏蔓从未感受过的焦急和不容置疑！参宝竟然在强烈感知到这位垂死老者的气息后，不顾自己濒临寂灭的虚弱状态，主动要求牺牲它仅存的本源！
苏蔓瞬间如遭雷击！浑身汗毛倒竖！
她霍然转头！目光穿透人群，死死锁定在那位口鼻溢血、奄奄一息的白发老者身上！参宝感知到的“重要”和那灵魂层面的强烈催促，瞬间压倒了她的震惊和犹豫！
挖参宝的主根？！这本源之根，如同人的心脏！上次救张铁牛孩子，只是用了极其微末的须尖！参宝就沉睡近月！这次是主根！这意味着……参宝很可能会……
巨大的恐惧如同毒蛇噬咬她的心脏！但参宝那决绝的意志和老者身上传递出的某种无法言喻的厚重气机，让她无法拒绝！
不能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