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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甸甸的五斤玉米面紧贴着单薄的前胸后背，那点冰凉的咸盐块硌在肋骨间，成了悬在头顶的那把利刃下唯一的缓冲物。苏蔓拖着沉重的步伐，如同背负着整座雪山的重量，一步一步蹒跚着挪近知青点那片低矮土房组成的小小营盘。
每一步踩在雪地上，都像踩在王大柱那张油腻狰狞的胖脸上，也踩在赵彩云那双刻薄算计的三角眼上。那串突然出现、通往知青点的新鲜脚印，如同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她紧绷的心弦上。是谁？是王大柱派来监视她是否真去弄粮的爪牙？还是赵彩云这阴魂不散的毒妇又发现了什么？
离点门还有十几米，她就清晰地听到里面爆发出的激烈争吵声，夹着赵彩云那标志性的、能撕裂耳膜的尖利哭嚷。
“…天杀的偷儿啊！我攒了半年的苞谷面啊！就藏在我枕头底下！一定是她！只有她！上午鬼鬼祟祟出去一天！看看她那贼眉鼠眼的样子……”
是冲她来的！而且如此迫不及待！在她踏进点门之前，脏水己经泼满了身！
苏蔓深吸一口气，冰寒的空气刺入肺腑，反而将那点虚弱和恐惧烧成了冰冷的灰烬。她整了整身上破裂的棉衣和脸上的围巾，让自己看起来尽可能“正常”，然后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
土屋里的景象瞬间映入眼帘。昏暗的煤油灯光下，赵彩云披头散发坐在地上撒泼打滚，鼻涕眼泪糊了满脸，干嚎得声嘶力竭，手指首首指向刚进门的苏蔓！
她的炕铺被翻得一片狼藉，破枕头被撕开，棉花飞得到处都是。旁边站着脸色阴沉的王大柱（穿着换了的新棉裤，但脸上因昨日摔伤和裤裆冻伤还残留着几丝扭曲的痛楚）和另外几个闻声赶来、表情各异的女知青。
所有人的目光，如同探照灯，齐刷刷打在苏蔓身上！焦点是她背上那个鼓鼓囊囊、一看就装了东西的破旧布袋子！
王大柱阴鸷的眼神如同淬了毒的钉子，牢牢钉在那个鼓囊的袋子上，嘴角扯出一个带着残忍意味的狞笑。他没给苏蔓任何开口辩解的机会，像早己排练好一般，猛地跨前一步，大手如同铁钳般狠狠攥住了苏蔓的手臂，用力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好哇！苏蔓！老子就知道你不老实！偷东西都偷到同屋头上了？！” 他的唾沫星子混着劣质烟草的臭气喷在苏蔓脸上，“黑市的票子粮弄不到，就打起了自己人的主意？！胆大包天！”
他的另一只手极其粗暴地猛地扯下苏蔓背上的粮袋！动作迅猛得如同强盗！刺啦！本就破烂的袋口被他暴力撕开！
哗啦！
金黄色的、颗粒的玉米面如同开闸泄洪般猛地流淌出来！撒了她一身一地！
寂静！
整个土屋瞬间死寂！只剩下玉米粒落在地上细微的沙沙声！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地上那一片金黄！这根本不是知青点粗糙发黑的杂粮！这是精磨的、供销社里都稀罕的细粮！
赵彩云的哭嚎戛然而止，脸上飞快地闪过一丝计谋得逞的、难以掩饰的狂喜！
王大柱眼中的贪婪暴虐如同实质！他俯身猛地抓起一大把玉米面，举在苏蔓眼前，脸因兴奋和得意而扭曲：“赃物！人赃并获！苏蔓！我看你还怎么狡辩！说！哪偷的？！”
“这粮是我的！不是偷的！” 苏蔓被钳制得动弹不得，手臂剧痛，声音却冷静得可怕，只是微微发颤的尾音泄露了她濒临爆发的情绪，“放开我！”
“你的？！” 王大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手一扬，金黄的玉米面被他狠狠摔在苏蔓脸上！“你一个穷得叮当响的穷酸知青，哪来的钱买细粮？！赵彩云同志就丢了一包同样的玉米面！时间！地点！物证！都齐了！苏蔓！你就是贼！破坏团结的害群之马！抓起来！”
他怒吼着，如同宣判死刑！
“把她给我关进柴房！好好反省！明天老子亲自押她去林场革委会！！看你这贼骨头有多硬！”
不由分说！王大柱粗暴地拖拽着苏蔓！其他几个女知青噤若寒蝉，没人敢上前阻拦，甚至有人避开了视线。赵彩云嘴角勾起得意的冷笑。
吱嘎——哐当！！
柴房厚重破旧、布满灰尘蛛网的木门被粗暴地摔上！一根足有手臂粗细的粗大木杠子被人重重地横插在门环上！外面传来王大柱带着回音的、恶毒的咆哮：“关死了！谁也不准放她出来！冻死饿死活该！”
黑暗瞬间吞噬了一切！
浓烈的、干草混合着腐朽木料和灰尘的气味呛入苏蔓的鼻腔。气温比外面的土屋还要低上好几度，一股浓重的阴寒如同冰水般浸透了她的破棉袄，冻得她牙齿立刻咯咯作响。唯一的光源是柴门上方一条一指宽的木缝和侧面高处的一个小破窗洞，透进几缕惨淡的月光和雪地的反光。
苏蔓被推进来时重重摔在冰冷的地面，手掌被地上的碎木刺扎破。背上的伤口在粗暴的拉扯和摔倒中更是剧痛钻心！她蜷缩在冰冷污秽的干草堆里，身体因为剧痛、寒冷和极致的愤怒而不可抑制地剧烈颤抖。
粮食！她的命根子！被夺走了！
屈辱！泼天的脏水！无处申诉！
冷！比昨晚在林场后山还冷！至少那时还有火，有参宝！
参宝……苏蔓猛地想起怀里最珍贵的“存在”！她挣扎着坐起，背靠着冰冷的柴堆，颤抖着解开最里层破旧的单衣，小心翼翼地将那株蔫耷的人参苗捧了出来。
月光透过窗缝的破洞，吝啬地洒下几缕，照亮了那冰凉的叶片——它的颜色黯淡得近乎灰败，顶端那点代表生机的青润水光彻底消失不见，叶片边缘甚至微微卷曲发皱，根须也显得极其干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