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夹河关群滩。
船队靠两岸纤夫吼着号子,死命拽着绳子,才一寸寸挪过这片要命的险滩。
姜昭自己也跳下去,肩膀套上那磨人的纤绳,在溜滑的石头道上深一脚浅一脚地拉。
要不是张珩早先在这儿抓了不少本地纤夫,他们这船队也不会如此轻易过了此地。
好不容易把最后一条船拖过最凶险的主滩,姜昭才喘上口大气。
看着湍急的水流,姜昭命令船队接着继续西进。
自己拽着卫云就上了西岸那条破破烂烂的栈道。
栈道紧贴在陡崖边上,底下就是翻着白沫、轰隆作响的汉江。
“卫头儿,”
姜昭抹了把脸上的汗,指着底下。
“大船想过这鬼门关,必须得靠岸上人拉纤!我等不如就在这栈道上设伏!”
卫云眯着眼,打量这窄得只容一两人的栈道,又瞅了瞅自己手下这帮兵。
水上不行,可在这石头缝里射箭,那是吃饭的本事。
咧了咧嘴,露出北府老兵那种混不吝的劲儿。
“成!好久没战斗了!”
“就这么干!”
姜昭心里也憋屈劲儿,总算找着地方撒了。
俩人立马分头。
卫云点了一百个自己亲手操练出来的老兵。
跟猴子似的攀上栈道上面更高的乱石堆,各自找好犄角旮旯藏严实了。
姜昭带着剩下的人,在栈道中间几个稍宽的歇脚石台子那儿,搬石头,砍树,准备滚木礌石。
中午时分,下游就传来了纤夫们的号子声。
黑压压的船队也出现在了滩口。
看着前面那翻滚的急水和狭窄航道,郭宝眼都没眨,扯着嗓子吼道。
“此地凶险,快速通过!再去一千人去岸上!”
很快,一千多士兵加入纤夫队伍,在栈道上挤成了一条歪歪扭扭的肉虫子。
山上的卫云眼看敌人己经到了栈道最贴崖壁那段,立刻下令。
“放!”
“嗖!嗖!嗖!”
箭雨跟马蜂炸了窝似的,从头顶的石头缝里,悬空槽里冲了下来!
栈道窄得转不开身,底下拉纤的人挤成一团,躲都没地儿躲!
“啊——!”
“有埋伏!”
“快退啊!”
“......”
惨叫声,咒骂声混成一锅粥。
排头的纤夫跟割韭菜一样倒下一片。
后面的人吓疯了,拼命往后挤,队伍瞬间乱成一锅粥。
没了岸上的拉力,江里的大船立刻被急流冲得打横,好在一次只能拉一只船。
郭宝在船头看到后不慌不忙,迅速下令,让岸上早己准备好的士兵出击。
栈道下游那边的林子里,很快窜出来上千名步兵!
姜昭知道得退了,这郭宝太谨慎了。
此时,山上卫云的吼声传了下来。
“去烧栈道!这里我来顶着!”
姜昭猛地扭头。
只见卫云己经带着那百十号亲兵,从山上下来,死死卡在了栈道最窄,最要命的那个葫芦口!
一百人,盾牌顶着盾牌,长矛从缝隙里捅出来,硬生生把冲过来的敌兵给堵住了!
见姜昭带人己经离开。
卫云手里的刀劈翻了一个冲上来的敌兵,大喊。
“北府军!死战不退——!”
栈道口在那儿,眨眼就成了绞肉机。
卫云和他那一百人,像钉子楔在木头里。
盾牌撞得砰砰响,长矛跟着卫云的喊声,每一次都能逼退敌人的冲锋。
后面弓弩手逮着空子就放冷箭。
半个时辰…
这支小队打退了十几次敌人的冲锋。
一百个人,也倒下了一半。
盾牌上插满了箭杆,长矛也断了好几根。
可他们还像根定海神针,死死钉在栈道中间!
眼看最后这点人就要被慢慢消耗完,卫云才边打边退。
后头远处,黑烟滚滚,木头烧爆的噼啪声老远都听得见!
卫云那张被血糊住的脸上,终于挤出一点笑模样。
“扯呼!”
他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嚎了一嗓子,带着身边仅存的几十个伤痕累累的兄弟,转身就往火起的方向退。
姜昭在火光映照下,心急的看着浓烟。
终于看到几个踉踉跄跄的人影冲了出来!
命令士兵进行掩护,自己亲自下到水里接应。
当看到打头的正是卫云!
姜昭冲上去一把架住他胳膊。
“卫头儿!”
卫云咧开嘴,露出沾着血沫子的牙花子。
“咳,死不了!”
“卫大哥神勇,这样至少能拖半天!”
“值了!”
看着卫云甲上那三根断箭,再看看他身后那几十个眼神跟刀子一样的兵士,姜昭心里头又酸又热。
重重一点头,搀着这北府军的老兵上了船。
第三天,孤山滩。
此地紧邻夹河关下游,因江心孤石得名。
汛期期漩涡密布,枯水期礁石,船只很容易触礁。
姜昭的船队刚喘口气,还没来得及安排阻敌策略。
郭宝的狠招就到了,提前派了大股步兵,沿着江岸玩命急行军,首扑过来!
姜昭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仓促应战。
又是卫云,带着他那帮北府老兵,硬是用血肉在滩头垒了堵墙。
死战不退,生生把扑上来的荆州兵又给撵了回去。
二郎滩。
此地两岸山崖陡立,江道弯曲。
顺流船需急转避让,逆流则需分段拉纤。
姜昭用一半的小船,故意搁浅在滩口显眼处。
船上空无一人,岸边却散落着破草鞋,烂绳子。
还有几十个兵士,穿着民夫的破烂衣裳,装模作样地在那拉“纤”。
郭宝的陆路前锋追到,以为姜昭的人正在玩命拉船逃跑呢!
带队的副将立功心切,想也没想,嗷嗷叫着就带人冲上狭窄的滩岸,想抓“纤夫”!
“动手!”
姜昭一声令下。
伪装成纤夫的士兵猛地抽出藏在破衣下的武器。
从礁石后面冲了出来的,和山上埋伏的弓弩手箭如雨下!
那点狭窄的滩岸,瞬间成了绝地!
郭宝的先锋步兵被堵在江边,前有刀斧,后有汹涌的汉江。
推搡哭嚎着,像下饺子一样被被挤落江中!
第五日,姜昭先一步来到了著名的琵琶滩。
此处因江底呈阶梯式,有明显的落差。
姜昭看着追兵又咬上来的帆影,知道跑是跑不掉了。
心一横,下令:“把所有能点着的船,堆到滩中间!浇油!点火!”
手下兵士都愣住了,这是要断后路啊!
可看着姜昭决绝的眼神,没人吭声,默默照做。
小船、破筏子,堆在落差最大的滩心,泼上仅存的一点火油。
烈焰冲天而起,船只顺着江水朝下游冲去!
可惜的是,郭宝只派出一堆轻快小船,顶着浓烟,用长杆钩索,硬是把那些燃烧的破船残骸推开。
生生在火海里撕开了一条通路!
姜昭最后的火计,只烧掉了郭宝无关紧要的小船。
此地离西城己经不远了。
姜昭咬着牙,带着不足五百的残兵,一路走,一路拆!
看到栈道就放火烧,看到索桥就砍断绳索!能迟滞一刻是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