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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丙微微挑眉，抬手摘掉黑皮手套，随意地扔给身后赶来的保镖，然后从西装内袋掏出一个纯银烟盒。
“咔嗒”一声轻响，烟盒弹开。
修长的手指慢条斯理夹起一根香烟，匆匆赶来的保镖替他点燃。
他吐出一口烟圈，烟雾模糊了那张俊美到凌厉的脸。
敖丙随手解开西装扣子，露出里面丝质衬衫下若隐若现的腰线。
他踱步到李云祥身侧，皮鞋尖踢了踢地上的弹壳。
“也是，要你死，挺简单。”
“三少！”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人匆匆跑来，在敖丙耳边低语几句。
敖丙表情变了变，冷哼一声收起枪：“算你走运，今天本少爷心情好。”
他转身走向轿车，突然又回头，“李云祥，我给你三天时间考虑。要么带着你的人乖乖复工，要么…”
他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我亲自送你见阎王。”
黑色跑车扬长而去，留下一地尘土。
首到那辆跑车看不见了，工人们才敢大声喘气。
“云祥哥…”阿旺声音发颤，“那就是从国外回来的德三少爷敖丙？”
李云祥弯腰捡起那枚被敖丙踢过的弹壳，“德家越是威胁，越说明我们打中了他们的痛处。”
阿旺咽了口唾沫，偷瞄着李云祥手中那枚发烫的弹壳，“听说这德三少爷回国才半年，租界里己经传遍他的事迹了…”
码头上工人们聚拢过来，七嘴八舌压低声音：
“上个月在十六铺码头，他亲手毙了三个倭国浪人！就因为他们多看了他一眼！”
“何止！法租界金雀台赌场，他当众剁了荷官双手，就因为那人出千…”
李云祥皱眉转动弹壳，忽然有人惊呼：“我想起来了！上周《申报》登过他的照片！”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老张头从怀里掏出张皱巴巴的报纸。
头版照片上，敖丙一袭白色西装站在某洋行门口，脚下踩着个满脸是血的中年男子，却对着镜头笑得灿烂如少年。
标题赫然写着：《德氏三少强势归来，一日吞并三家船运公司》
“这王老板我认得，”老张头手指发抖地点着照片里被踩的人，“上个月还威风凛凛来码头验货，结果被德三少爷绑在货轮锚链上，听说差点喂了东海的鱼…”
报上详细记载着：那日敖丙带着二十名武装护卫冲进王氏航运，将王老板拖到码头。
当众把人捆在生锈的锚链上，随着潮水慢慢上涨，他就蹲在岸边用王老板最心爱的紫砂壶泡茶。
“这王老板嚎得比杀猪还惨，”老张头绘声绘色地比划，“德三少爷却用钢笔戳着他脑门说签不签？再涨半尺，你可就只剩冒泡泡的份了。”
冒泡泡？李云祥听了忍不住嘴角上扬。
这个形容太过鲜活，他几乎能想象出那个场景——
养尊处优的王老板像只落水狗般在水里扑腾，而那个金发恶魔蹲在岸边，说不定还会孩子气地用手划拉水面，就为了看对方呛得更厉害些。
“云祥哥你…你还笑？”阿旺瞪圆了眼睛，“那可是要人命的话！”
李云祥急忙绷紧嘴角，却止不住眼底浮起的细碎笑意。
他低头假装研究弹壳，脑海里却浮现出敖丙说这话时的模样——
一定是那种天真又残忍的神态，左脸的酒窝若隐若现，眼睛眯得像只餍足的猫。
“我是笑…”他轻咳一声，“这位德三少爷威胁人都这么…”
这么什么？幼稚？生动？还是出人意料地有趣？李云祥自己都说不清。
老张头突然压低声音：“不过说真的，王老板该遭这报应！去年冬天克扣工钱，活活冻死六个小工，其中就有我外甥…”
老人声音哽咽起来，“尸体捞上来时，嘴里全是冰碴子…”
李云祥敛眸，指尖无意识地着那弹壳，金属表面己被他的体温焐热，边缘处细微的刻痕硌着指腹。
他没想到，德三少爷表面把事情闹得沸反盈天，背地里做的竟是惩恶扬善的事。
东海里沉的不仅是合约，李云祥望向江面，恍惚看见那个金发青年立在船头，白色西装被江风吹得猎猎作响的模样，还有倭国的野心。
“云祥哥？”阿旺扯了扯他的衣袖，“你发什么愣？”
“明天复工，好好干活。”他突然说。
“什么？！”工人们炸开了锅。
老张头手里的烟杆啪嗒掉在地上：“祥子，你昏头了？咱们好不容易…”
“听我说完。”李云祥举起弹壳，“德三少爷砸的是倭国人的货，收拾的是喝人血的奸商。”
他指向远处冒着黑烟的仓库，“但我们的工钱，确实己经发下来了。”
众人顺着他的手指望去。
会计老周气喘吁吁跑来，挥舞着账本：“刚、刚才德家账房来过了！补发了所有拖欠的工钱，还加了伤病补贴！”
工人们面面相觑。
李云祥从老周手里接过信封，抽出里面崭新的钞票——每张上面都盖着鲜红的“敖”字章，墨迹未干，像是刚匆忙盖上去的。
阿旺突然倒吸一口气：“所以德三少爷他…”
“他给了台阶，我们得会下。”李云祥收起弹壳，声音压得极低，“继续罢工只会让人看笑话，其他的，我另有打算。”
老张头：“祥子，你是不是要去…”
“下工，回家了。”李云祥整了整衣领，露出个罕见的笑，“去会会这位惩恶扬善的德三少爷。”
最后一句话消散在江风里。
李云祥转身走向工棚，背影被夕阳拉得很长。
工人们没看见，他藏在口袋里的手正微微发抖——
不是出于恐惧，而是某种难以名状的期待。
想要再次见到德三少爷的期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