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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观的屋檐垂落着连绵不断的雨帘，将。陆子谦蜷缩在墙角，怀中抱着裹着蓝布的小小躯体 —— 那是陆怀瑾最后的安息之所。林婉儿倚着斑驳的墙壁，目光空洞地望着西厢房，那里堆积的尸体己垒成小山，腐臭的气息混着雨水，在空气中凝结成一团化不开的阴霾。
突然，远处传来杂乱的脚步声和马嘶声。正在掩埋尸体的幸存者们惊恐地抬头，手中的铁锹当啷落地。只见泥泞的山道上，一队插着红十字旗的马车冲破雨幕驶来，车辕上的帆布印着 “中华慈善总会” 的字样。人群先是陷入死寂，随即爆发出震耳欲聋的哭喊：“救命的来了！”“菩萨显灵了！”
医疗队伍的领队是位戴着圆框眼镜的中年医生，白大褂下摆沾满泥浆。他跳下车，声音穿透雨幕：“所有人保持冷静！病患集中到东厢房！健康人分成三组，一组烧水，一组打扫卫生，一组帮忙搬运药品！” 几个士兵模样的年轻人立刻行动起来，他们腰间别着的不是枪支，而是装满草药的竹篓。
林婉儿猛地站起身，拽着陆子谦的衣袖往前冲。陆子谦却像被钉在原地，怀中的包裹突然变得千斤重。“去看看怀瑾……” 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说不定还有救……” 林婉儿的泪水再次夺眶而出，她知道丈夫不过是在绝望中抓住最后一根稻草。但她还是跟着人群涌向临时搭建的医疗点，泥浆溅满了旗袍下摆。
医疗帐篷里，煤油灯在风雨中摇曳。一位女护士正在给高烧的孩子喂药，搪瓷碗碰撞的叮当声让林婉儿想起陆怀瑾生病的那些夜晚。“让我来吧。” 她颤抖着接过碗，熟练地吹凉药汤，“孩子别怕，喝了就不难受了。” 女护士愣了愣，随即点头：“大姐，您搭把手，这边还有二十多个等着呢。”
陆子谦站在帐篷外，看着医生们用听诊器贴在患者胸口，将银针扎入穴位。当他看到有人从昏迷中苏醒，咳出带血的浓痰时，攥着包裹的手微微松开。一位留着山羊胡的老中医走到他身边，递来一杯热气腾腾的草药：“后生，这是防疫汤，喝了吧。” 药汁入口苦涩，却让他冻僵的心渐渐回暖。
“我们带来了青霉素，但数量有限。” 领队医生站在供桌上，声音疲惫却坚定，“优先救治重症患者。另外，所有人听好了 ——” 他举起沾满污渍的图纸，“把观里的污水沟疏通，用石灰消毒；每顿饭必须把水烧开；病人用过的衣物全部焚烧！” 人群中响起此起彼伏的应和声，这是多日来第一次出现整齐的声音。
林婉儿在帮忙整理药品时，发现木箱底层藏着几块肥皂。她捧着肥皂跑到水井边，搓洗着沾满血污的床单。水花溅起的瞬间，她恍惚看见陆怀瑾蹲在一旁玩水，小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泪水滴入水中，荡开圈圈涟漪。“林姐，这些我来洗！” 一个年轻的护士跑过来，“您快去休息，医生说您的身体也快撑不住了。”
夜幕降临时，道观里亮起了久违的灯火。医疗队伍用汽油桶改装成的炉子烧着热水，袅袅炊烟升起。陆子谦抱着空包裹，站在新挖的墓坑前。坑边插着的木牌上，歪歪扭扭刻着 “爱子陆怀瑾之墓”。林婉儿走过来，将一束刚采的野菊花放在坟头。两人相视而泣，却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坚定。
“我们不能倒下。” 陆子谦握住妻子的手，“怀瑾希望我们好好活下去。” 林婉儿点头，想起白天帮忙照顾病患时，那个小女孩康复后露出的笑容。或许，这就是生命的延续。
医疗队伍在这里停留了七天。临走时，领队医生将一本手抄的《防疫手册》塞给陆子谦：“好好保管，乱世中这些知识能救命。” 林婉儿则跟着护士学会了包扎伤口和熬制草药，她的手不再颤抖，眼神中多了几分从容。
清晨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道观残破的飞檐上。幸存者们站在山道口，目送医疗队伍远去。陆子谦望着渐渐变小的红十字旗，突然想起很多年前，在报社写的第一篇战地报道。那时的他以为，战争的残酷不过是纸上的数字。如今才明白，真正的希望，是绝望中依然有人愿意伸出援手，是在废墟上重新燃起的生命之火。而他们，也将带着这份希望，继续在这乱世中前行。
